裴司瑜的指尖刚触到沈如意腹部的绷带,就僵住了。
洞窟里的微光顺着他的指缝淌过去,映得绷带下那片皮肤泛出细碎的金芒,不是之前琵琶骨上那种浅淡的游走纹路,而是像无数细小的虫豸,正沿着伤口边缘缓缓蠕动的,在苍白的皮肉上织出了一张诡异的网。
他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几乎是烫着般缩回,却又忍不住再探过去。
指甲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痛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是同生蛊。
那东西不仅在他体内蛰伏了十年,竟还借着沈如意的伤口,在她身上烙下了同样的印记。
“同生蛊……”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寒意。
沈如意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这三个字惊扰了一样。
她眼皮极重地掀了又掀,露出了半只蒙着水汽的眼睛,视线涣散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努力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裴司瑜忽然笑了,低哑的笑声在洞窟里撞出回声,带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
他俯身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恨意在最深处翻涌,却又裹着丝病态的满足。
“醒了?”他指尖轻佻地划过她腹部的金纹边缘,看着她因刺痛而蹙紧的眉。
“正好,让你自己瞧瞧——这东西,现在是我们俩共有的了。”
沈如意的意识还像沉在水里的棉絮一样,正尽力地往上飘。
同生蛊……这三个字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带着血腥气的记忆猛地冲破迷雾——箭伤、他咬在她虎口的痛,还有此刻腹部那阵熟悉的、仿佛连着筋骨的抽痛。
“你……”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早知道?”
裴司瑜首起身,靠在石壁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的灰,动作懒懒散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
“十年前就知道了。”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
“那会儿替三皇子挡刺客,后腰挨了一刀,蛊虫就是那时候钻进皮肉里的。”
他顿了顿,忽然倾身,一把攥住她试图去摸腹部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怎么?想抠掉?”
他笑起来,眼角的红痕愈发的艳丽。
“试试?我保证,你指尖刚碰到,我这里——”他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同样位置的旧伤上,“就会跟着你一起疼到打滚。”
沈如意猛地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腹部的金纹像是感应到她的怒意,突然灼热起来,那痛感顺着血脉爬过去,烫得她眼前发黑。
而裴司瑜果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额角滚下来了的冷汗,眼底却亮出来了无奈。
“你看,多灵验啊。”
他松开手,欣赏着她疼得发颤的模样,语气里的残忍几乎要溢出来了。
“你以为你替我挡箭是恩情?现在好了,成了孽缘。你恨我入骨,偏生要跟我共享一副痛觉,共赴一条死路——沈如意,这是不是比杀了我还解气啊?”
沈如意蜷起身子,冷汗浸湿了额发。
她看着他锁骨下若隐若现的金纹,又低头看自己腹部那片诡异的光芒,突然笑出声,笑得浑身发抖,眼泪却汹涌而出。
“裴司瑜,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
她声音尖利,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十年前你就该烂在那刺客的刀下!现在凭什么拉着我一起?我宁愿死在箭下,也不要跟你这样的人绑在一起!”
“由得你选吗?”
裴司瑜挑眉,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草药和血腥气,烫得她皮肤发麻。
“当年我替皇子挡刀时,也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现在轮到你了,沈如意,忍着。”
他的拇指着她干裂的唇,动作带着种近乎蹂躏的温柔,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狗吗?现在如你所愿了。可别忘记,狗急了会咬人——我疼一分,你就得疼一分;我活不成,你也别想干干净净地去死。”
沈如意猛地偏头,想躲开他的触碰,却被他捏得更紧。
腹部的金纹又开始灼烧,这一次痛得更凶,她几乎要蜷缩成一团,而裴司瑜也跟着弯下腰,闷咳起来,嘴角竟溢出一丝血迹。
可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咳着咳着,竟笑了起来,血珠沾在唇角,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痛快吗?”
他喘着气问,眼神亮得像疯了一样。
“这就叫互相折磨,沈如意。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从今天起,一笔一笔,用骨头用肉,慢慢还。”
沈如意闭上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就在咫尺,能听见他压抑的痛哼,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痛是她的,哪些痛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这感觉太可怕了,就像被人剥了皮,把灵魂跟对方的灵魂缠在了一起。
恨吗?恨。恨他阴魂不散,恨这该死的蛊,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扑过去替他挡那支箭。
可当她睁开眼,看见裴司瑜捂着旧伤、脸色惨白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样子时,心底深处却莫名窜起一丝更让她恐慌的情绪。
如果有一天这蛊解了,或者……他先死了,她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
她别过脸,声音冷得像冰:“滚远点。看着你就恶心。”
裴司瑜果然没再靠近了,只是靠着石壁坐了回去,闭目调息。
腹部的痛还在蔓延,可他唇角的笑意却没散。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像他也清楚自己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念头一样。
恨是真的,恨不得立刻杀了对方,让这蚀骨的牵绊彻底断了。可那点藏在恨底下的东西,也未必是假的。
他摸了摸自己腹部的金纹,那里还在发烫,像沈如意此刻的眼神一样,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杀了他。
也好,他想,就这样吧。互相咬着、撕着、痛着,总好过有一天,谁先松了口,剩下的那个,在这空寂的世界里,连恨都找不到地方安放。
洞窟外的风又起了,卷起了碎石打在岩壁上,像谁在暗处磨牙。
沈如意听着他压抑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硝石洞窟里最毒的,从来不是硝石,也不是那同生蛊,而是他们俩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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