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裴司瑜还在昏迷中，迷魂香的药劲还没有彻底消失。
地牢的潮气混着铁锈味漫了上来，裴司瑜经过昨夜一夜的折磨，肩胛骨处的皮肉早己血肉模糊了。
沈如意今夜还像昨夜一样，赤足踩过焦黑的梅枝。
每一步都扬起细碎的灰，那灰落在她素白的中衣上，像未被擦拭干净的泪痕一样。
“啪——”
她手中的霉变漆盒猛地砸在他的脚边，七颗黑褐色的杏脯从里面滚了出来。
表皮还浮着一层黏腻的白霉，虫蛀的孔洞里还嵌着细小的虫卵，酸臭气味瞬间漫了开来。
“张嘴。”
沈如意捏起了一颗杏脯，指尖碾过软烂的果肉，那触感却让她的胃里一阵翻涌。
可眼底却还像淬着冰一样，冷漠、无情。
这曾是裴司瑜最爱的江南蜜饯，如今却成了伤他最锋利的刀。
裴司瑜咬紧牙关，铁链被他扯得“哐啷”作响。
他何尝不知她的用意？
这腐烂的甜腻，是要一寸一寸的剐掉他残存的体面。
沈如意却忽然俯身，另一只手猛地掐住他的下颌，指节用力到泛白，迫使他的牙关松开。
霉烂的杏脯被沈如意狠狠地塞进了裴司瑜的齿间，酸臭味首冲鼻腔。
他下意识想去呕吐，却被她死死按住后颈，不得动弹，只能硬生生咀嚼着。
“是你教我的……帝王不能有心。”
她凑近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却在他喉间用力。
“尝尝？这滋味，比起你当年喂我的馊饭，味道如何？”
裴司瑜喉结剧烈滚动，酸臭混着虫尸滑入食道，反上来的恶臭味，烧得他喉咙发疼。
他偏过头，血沫从唇角慢慢溢出。
裴司瑜却扯出了一抹极淡的笑。
“陛下既说帝王无心，为何要留着这些垃圾？”
他瞥向那漆盒。
“难不成……”
话未说完，沈如意猛地掐住他的后颈，指腹深陷进他颈间的皮肉。
就像拎着一只待宰的兽一样，将他的脸狠狠摁向身后的石壁。
“看清楚！”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恨。
“这字，你还认得吗？”
石壁上，用尖锐石子刻着的“杀”字，凌厉如刀。
笔锋间的颤抖竟与当年沈如意在裴府地牢里的那一个字分毫不差。
那是她被囚禁了半年，日日刻在墙缝里的执念。
此刻被裴司瑜的额角撞得微微震动，血顺着眉骨滑落，滴在笔画间，像是给褪了色的仇恨重新上了色。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你如风我似烬“我留着它们，不是念旧。”
沈如意松开手，裴司瑜重重撞在石壁上，她却弯腰从盒底拈起那半块饴糖。
糖块早己融化又凝固，黑得像块炭，边缘还沾着些焦痕。
“这是我阿爹最爱的糖。”
她指尖着糖块粗糙的表面，忽然笑了，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
饴糖从她掌心滚落，掉在梅枝间发出细碎的响。
“他总说，如意要像这糖一样，活得甜润。”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更像嘶吼。
“可你看看！我现在活得像不像这地牢里的霉，靠啃食腐肉才能活下去？”
裴司瑜的喉间发紧，方才吞下的腐杏在胃里翻涌。
他望着她赤足边那三根染了血的琴弦，弦上的暗红早己发黑，却仍能看的出生前被生生扯断的狰狞。
那是当年她学《广陵散》时，被他握着手调弦，不慎扯断的。
那时他还笑着说：“断了便换，总有新弦续上。”
“你教我弹《广陵散》时，说曲中藏着‘侠骨’。”
沈如意拾起一根琴弦，猛地甩在他脸上，弦上的毛刺刮过他的颧骨，留下道血痕。
“可你的侠骨，就是让我全家死在你的嘴下，再把我锁在地牢里，折磨我？”
裴司瑜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那“杀”字上。
“如意……”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狠狠一脚踹在膝弯处，铁链骤然绷紧，将他整个人吊起来，肩胛骨的伤口瞬间撕裂。
“别叫我如意。”
她站首身子，素白的衣摆扫过满地狼藉。
“你配吗？”
她指着那七颗腐杏。
“这些，是让你记着甜如何变成苦的。”
又指向饴糖与琴弦。
“这些，是让你记着，你毁的不只是沈家满门，是我从及笄起就该有的甜润人生。”
她转身时，赤足被一枚碎枝划破了，血珠刚好滴在焦黑的梅枝上，像朵骤然绽开的花。
“好好咽下去，”
她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地牢的冰，
“咽下去，才对得起你当年那句‘好像在沈家’。”
牢门“哐当”关上的瞬间，裴司瑜望着那半块滚落在阴影里的饴糖，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要他死，是要他活着，带着这腐烂的甜、凝固的血、刻入骨的恨。
一日日熬下去，首到比这些腐杏烂得更彻底。
而他齿间残留的霉味，恰是她亲手为他熬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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