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一把钝刀,慢吞吞割开诏狱的黑暗。
沈如意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龙冠,上面的玉饰都己经碎了。
碎玉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昨夜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尽,现在就己经混着药草味在天牢里弥漫着。
“唔~这味道太难闻了!”
就在她转身时,铁链突然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裴司瑜不知何时醒了,正费力地抬起脚,脚镣底下,压着两样东西。
那是只绣鞋,藕荷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朵歪扭的梅花,鞋头处磨出了毛边。
沈如意的呼吸猛地顿住——那是七年前沈家被灭门的夜里,她仓皇逃离时跑丢的鞋。
她以为早被火海吞噬,却没想被他藏了七年,藏得连缎面都泛了旧。
而绣鞋旁边,半截《沈氏族谱》焦黑如炭,边缘还能辨认出几个残缺的名字,那是她父亲的名讳。
“你……”
沈如意的指尖发颤,龙冠从掌心滑落,再次摔在地上。
她猛地抬脚,狠狠踩在那截族谱上,焦脆的纸片在靴底碎裂成粉。
“裴司瑜,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她以为他会暴怒,会质问,他却只是低头,用带着血痂的指尖轻轻着绣鞋上的梅花。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仿佛触碰的不是遗物,而是当年那个小姑娘。
“陛下,你不也是……回来找药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抬眼时,晨光恰好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片破碎的光。
沈如意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牢门上。
是啊,她口口声声要复仇,却在他昏死时急着宣太医。
她烧了他留下的旧伤,却在看到这两样东西时,心脏像被泡进了酸水里。
她以为自己回来是送他下地狱的,到头来,却像是在这灰烬里,徒劳地寻找着一点能让自己活下去的药引。
晨光越发明亮,照得地上的血渍越发泛出暗沉的红。
沈如意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绣鞋,转身拉开牢门。
龙冠上的碎片留在原地,就像她再也拼不起来的过往。
“押下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铁链拖地的声响渐渐远去,沈如意仍坐在原地,指尖贴着绣鞋上的梅花。
他知道,她终究是回来了。
在她烧去旧伤时里的疯狂,在她喊着“你欠我一千倍”的恨意里。
藏着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的、想从他这里寻找到答案的执念。
诏狱外的黎明己经到来,可他们的债,或许要到地狱里,才能算得清了。
自那日后,沈如意便再未踏足过天牢半步。
只是每日遣人将裴司瑜的境况一一报上来。
就在这日午后,王太医刚从天牢回来,袍角还沾着些阴湿的寒气,脚底还沾有污泥。
沈如意攥着手中暖炉,指尖却有些发凉。
“王太医,裴司瑜今日如何?”
老太医眉头紧锁,声音带着难掩的忧虑。
“回陛下,裴大人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天牢里潮气重,又不见天日,他背上的伤,本就深,如今己有些溃烂了,夜里常疼得翻来覆去,却连一声呻吟都不肯发……”
“够了。”
沈如意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唯有指节抵着暖炉的力道,让玉质的炉身泛起了一圈白痕。
“你退下吧,按最好的方子给他用药。”
“是,臣——告退。”
待太医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沈如意猛地将暖炉掷在案上,青瓷笔洗被震得哐当一响。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己凝起了决断。
“来人!即刻将裴司瑜移回紫宸殿偏殿,着人好生照看!”
“是!”
两个时辰后,当沈如意踏入偏殿时,正见宫人轻手轻脚地为榻上之人盖好锦被。
裴司瑜侧身躺着,墨发凌乱地贴在了汗湿的额角,原本清俊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连唇瓣都泛着青灰。
沈如意放轻脚步走近,目光扫过他露在外面的手腕。
那里布满了细密的针孔,显然是这些日子汤药不断留下的痕迹。
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探他的体温,指尖却在触及前停住了。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被锦被半掩的肩背处。
即便隔着布料,也能隐约看到那些狰狞的伤痕轮廓,是在原本光洁的皮肉上,硬生生撕裂出无数道沟壑。
他就那样安静地躺着,连呼吸都轻得像一阵风,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彻底消散在这偏殿的寂静里。
沈如意的指尖猛地一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那些“不太好”的汇报背后,是这样一副被磋磨得几乎不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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