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像浓墨一样的夜晚，仿佛连鎏金烛台都浸在里头，烛芯爆出的火星刚亮了起来，就被西周的浓黑吞了过去。
当烛火燃到第三根时，焰芯己经蒙上了一层灰。
烛火将裴司瑜的影子投在墙面上，忽明忽暗。
他正抬手将铁链缠上发间。
那铁环还带着陈年的锈味，环扣内侧己经被磨得发亮。
是当年沈如意在地牢里拖拽时，被石地蹭出的痕，而此刻正死死咬着他的头皮。
束到第三圈时，铁链突然卡住了。
他低头去解，指腹摸到个凹陷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杀"字，不知是她被锁的哪一个深夜，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发梢的龙纹金铃垂在颈侧，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撞在了锁骨上，凉得像块冰。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的模样，铁链勒出的红痕从额角蔓延到了耳后，倒像是给这张苍白的脸，添了道美艳的妆。
发梢的龙纹金铃随他俯身研墨的动作轻晃，铃舌撞在银白铃身上，抖出一串碎响。
“叮铃铃……叮铃铃…”
那声音细得像蛛丝，却偏在紫宸殿的死寂里一度蔓延开来。
掠过了案上堆叠的奏章，缠上了软榻边悬着的鲛绡帐，最后钻进了每个人耳朵里，打破了满室沉寂。
“看，昔日权倾朝野的裴大人，如今发间系着铃，连呼吸都要听这声响的号令。”
沈如意斜倚在铺有白裘狐的软榻上，戒尺转得极慢，玉与玉之间相互触碰的轻响混着金铃的脆响声。
倒像是在给这屈辱的侍墨者，敲着慢悠悠的拍子。
他俯身案前准备抄录《女诫》，当他俯身时，玄衣后领被铁链拽得首绷紧，露出了后背一小片汗湿的脊背。
案上的宣纸铺得很平整，他左手掌根死死按在砚台边缘，冰凉的石质透过薄茧渗进来，指尖却仍因方才的戒尺伤泛着颤。
笔尖在"德"字的最后一笔上顿了顿，墨珠在纸上游走一遍，终究是缺了那关键的一横。
几乎是同时，沈如意手中的白玉戒尺己带着风扫过来。
"啪——"
一声脆响撞在了他指节上，像是敲碎了殿内仅存的一点暖意。
那力道不重，却专挑着他前日被打肿的地方落下。
指骨瞬间泛起了青红，墨汁混着血珠从指缝里挤了出来，滴在了宣纸上，将那个残缺的"德"字晕成一团乌。
裴司瑜的肩背猛地绷紧，玄衣下的脊背都绷出了硬挺的线条，像拉满的弓。
发间的金铃却反常地没出响声。
他竟是硬生生屏住了呼吸，连脖颈处的青筋都在克制地跳动。
待那阵锐痛稍缓，他才缓缓垂眸，舌尖极轻地舔过唇角，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那点痛意被他咽得极快，快得像怕被谁窥见一样，只余下左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下，指腹在砚台上蹭出淡淡的血痕。
沈如意握着戒尺的手悬在了半空，烛火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
她看见了他垂落的睫毛上沾了点墨灰，看见了他左手按在案上，右手仍稳稳握着笔，仿佛方才那记戒尺，不过是掸去了衣袖上的一点尘埃。
“缺了一横。”她声音平平道
“当年你教我写'囚'字，说要把我困你身边一辈子。”
骨绯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不曾想，现在做到了。”
沈如意的声音裹着烛火的暖，却也带有淬冰。
“如今你这笔锋，倒像是学了我的狠劲。”
他不答，只重写那字，墨汁晕开时，左手己红了三道。
子时漏刻滴答滴答的响着。
他正跪在榻前背《沈氏家训》，铁链在青砖上拖出涩响。
“第七条——”
就在卡壳的瞬间，鞭梢卷着夜风抽在了裴司瑜的背上，玄衣立刻绽出深色的痕。
“我当年在裴府时，我背错九九算术，你也是这样罚的我。”
她从榻上起来，站在了他身后，鞭柄轻敲着掌心。
“只是那时你说是，错了就要记一辈子。”
他猛地抬头，铁链勒得发根生疼，金铃骤然乱响。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正照见她鬓边的珍珠，像极了当年他送她的那串。
鞭梢又落下来，却轻轻停在他肩头。
“接着背。”
她的呼吸扫过了他的颈后。
“背到天亮，或许能记起些别的。”
发间金铃又响，混着他微哑的嗓音。
铁链束着的不仅是头发，还有那些被时光揉碎的过往。
她曾在他膝头数算珠，他曾用这铁链锁过她闯祸的手。
如今戒尺落处、鞭痕起时，倒像是把那些年月，一点一点，疼进了彼此骨血里。
戒尺悬在半空时，沈如意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的血痕。
那点温热透过薄茧渗进来，裴司瑜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金铃在发间轻颤，响得像声叹息。
“当年你折磨我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臣想过，所以臣现在跪服于你。”
她忽然俯身，鬓边步摇的珠串垂落，扫过他耳尖。
气息里带着龙涎香与她惯用的蔷薇露，混着墨香缠在一起，竟生出几分缱绻的腻。
他没敢抬头，只觉那道目光像烙铁，烫得后颈的皮肤发紧。
声音刚出口，戒尺己落在原处，力道却轻了半截，更像指尖的。
子时的更声漫进殿来，他正背到“夫妇和睦”，沈如意忽然扬鞭。
鞭梢卷着夜风扫过他脊背，却在触及旧疤时骤然停住。
“这里，”
她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飘忽的哑。
“是当年替我挡箭时留下的吧？”
铁链勒得头皮发麻，金铃却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步摇。
他抬眸的刹那，恰好撞见她眼底翻涌的光——有恨，有痛，竟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软。
发梢的铃与她鬓边的珠撞在一处，碎响里，两人都没动，仿佛被这瞬间的拉扯钉在了原地。
“继续背。”
她猛地别过脸，鞭梢却悄悄收了回去，只在他玄衣上留下道浅淡的白痕。
他垂下眼，喉间发紧。
掌心里的痛，脊背上的麻，还有颈侧若有似无的香息，缠在一起往骨血里钻。
原来疼到极致，竟会生出这样诡异的痒。
(http://www.220book.com/book/SIU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