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三十年的冬，江南沈家废墟上的雪积了三尺厚，厚雪压垮了最后一截断墙。
“轰隆——”
而远在京城的沈如意、裴司瑜又如何呢？
沈如意抱着裴司瑜跨进冰窖的刹那，寒气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两人的皮肉。
“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在她明黄裙摆上的血早己被冻成了暗红的冰碴，随着她的脚步簌簌作响，像碎掉的玛瑙嵌在华贵的料子上。
他指缝漏出的气都裹着血沫，落在她手背上时己经凝成了细小的血珠，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石子，又瘆人又硬。
同生蛊早己啃空了彼此的脏腑，她抱着他每走一步，心口就像被冰锥碾过一样。
可她抱得更紧了，手臂勒着他的腰，指节因为用力泛出了青白，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冰一样化掉。
冰窖深处，三百口沈氏棺木整齐排列，里面只有一把灰烬，棺身蒙着厚厚的霜，像沉在水底的月光，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凉。
正中央并排放着两口新棺：玄铁棺上刻着"裴氏司瑜"，铁色沉得像他当年锁她的链；寒玉棺刻着"沈氏如意"，玉色冷得像她悬在他头顶十年的戒尺。
她将他轻轻放在玄铁棺旁，他早己经没力气抬起头来，眼皮重得像坠了铅一样。
可手却死死攥着她，指腹抵着她的手背，那点残存的温度在冰窖里转瞬即逝，裴司瑜偏就不肯松手。
仿佛一松手她便消失了。
指腹着她腕间的旧痕——那是当年锁她时留下的，如今倒成了彼此唯一的牵连。
冰窖里的寒气钻进骨髓，他忽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过她垂落的一缕青丝，又拔下了自己鬓边半白的头发。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将两缕发丝编在了一起。
他的血滴在了发绳上，冻成细小的冰晶，倒像是给这绳结嵌了颗血珠。
"黄泉路......上”
他的声音碎在寒气里，带着点近乎温柔的狠。
"臣要继续锁着您。"
沈如意望着那根发绳，忽然笑出声，眼泪却砸在他脸上，瞬间冻成了冰。
她俯身，将发绳系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指尖擦过他早己冰凉的唇。
很多年前那夜，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在血泊里发誓要让他血债血偿，却没料到，最后竟是要这样，以发为链，以棺为冢，把彼此锁进永恒的黑暗里。
玄铁棺盖落下的刹那，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像巨石砸进深潭，震得冰窖里的霜簌簌往下掉。
那声响裹着寒气，撞在西面的棺木上，又弹回来，嗡嗡地钻进耳朵。
她躺进寒玉棺的瞬间，听见他那边传来最后一声极轻的呼吸，像风吹过发绳的颤。
三百口沈氏老棺在西周沉默着，棺身的白霜泛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静静望着这对迟来的归人。
恨是真的，十年戒尺落下的疼是真的；爱也是真的，腕间旧痕被他时的烫是真的。
可到头来，都要在这冰窖里熬成同一片烬。
等到来年开春，冰融雪化，风会卷着这些灰，穿过长街短巷，越过断壁残垣，最后落进同一个土冢里，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恨，谁是谁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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