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单调的灰雾和脚步声中流逝。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地平线上，不再是均匀的铅灰色，而是沉淀出一种更重的铁黑色，仿佛有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匍匐在那里，散发出沉重压抑的气息。
“到了！陈兄，快看！”江璇指着前方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铁灰色阴影，“那就是铁岩城！”
随着距离拉近，那阴影的轮廓在灰雾中逐渐清晰、放大，最终化为一座令人窒息的钢铁要塞。
城墙由无数块巨大、粗糙、锈迹斑斑的黑铁矿石堆叠熔铸而成，表面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和巨大的铆钉，如同巨兽身上倒竖的鳞片和骨刺。城墙极高，向上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狰狞的锯齿状轮廓插入雾中，根本望不到顶。整座城散发出一种冰冷、坚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凶悍气息，像一头蹲踞在灰雾里的钢铁刺猬。
唯一的入口，是一道高达十丈的巨型黑铁闸门，此刻紧紧闭合。闸门两侧，延伸出两座粗壮的巨大棱堡。棱堡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开着一排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矮小拱门，像巨兽身上不起眼的蛀洞。每个拱门前都排着长队，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流民和气息驳杂、眼神警惕的武夫、修士挤在一起，缓慢地向前蠕动。
拱门两侧，站着两队守卫。他们身披厚重的暗沉铁甲，甲片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污渍，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手中持着长度惊人的黑色铁矛，矛尖闪烁着淬毒的幽蓝光泽。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煞气从这些守卫身上散发出来，显然都是百战余生的凶悍之辈。
“铁岩卫，都是气血境巅峰的好手，杀人不眨眼。进城一人，一枚下品灵石，或者等值的硬货。没钱的……”江璇朝城墙根下努了努嘴。
陈暮目光扫过去。城墙根下，阴暗潮湿的角落，蜷缩着不少身影。有的己经成了僵硬的尸体，被随意堆叠；有的还在微微抽搐，身上布满冻疮和溃烂的伤口，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被遗弃的垃圾。几只皮毛秃了半边的腐食鬣狗，在尸堆边缘徘徊，发出低沉的呜咽。
“这该死的世道。”
“我的大侠，你可别冲动啊。”
江璇听到陈暮的话心里一惊，但见对方不准备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而是乖乖排队，又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轮到陈暮和江璇时，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和铁锈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铁岩卫伸出覆盖着铁甲手套的手：“入城费，一人一块下品灵石。或者等值之物。”
江璇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两块指甲盖大小、色泽浑浊的灰白色石头，双手奉上：“军爷辛苦！您看，两块下品灵石，成色绝对足！”
铁岩卫接过灵石，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又凑到眼前看了看，才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示意放行。
他的目光扫过陈暮破烂染血的衣衫和手中的古剑，在那沉静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冷漠。
通幽境的气息虽然被陈暮刻意收敛，但那份历经尸山血海沉淀下来的无形压力，足以让这些刀头舔血的守卫本能地感到一丝忌惮。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豁然开朗，嘈杂刺耳的声浪如同实质般轰然拍来，瞬间塞满了耳朵。
入眼所见，没有任何规划可言。高矮不一、歪歪扭扭的建筑如同被巨人胡乱倾倒的垃圾，密密麻麻地堆叠挤压在一起。建筑材料五花八门：粗糙的黑铁矿石、巨大的兽骨、不知名巨兽的皮革、甚至还有扭曲的金属残骸。
头顶上方，无数锈迹斑斑的铁索、简陋的木板栈道相互交错，构成了复杂混乱的空中网络，遮蔽了本就稀薄的天光。人影在这些空中栈道上快速移动，如同蚁群。
“这……就是铁岩城？陈兄，怎么样？够劲儿吧？整个第八环暮光边陲，就属这里最‘热闹’。”
陈暮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
阴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衣不蔽体的流民，眼神麻木空洞。凶神恶煞、佩戴着各式兵刃的武夫三五成群，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行人。
穿着破旧法袍的修士行色匆匆，脸上写满警惕和算计。
一些挂着破烂招牌的店铺门口，站着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向着路过的行人抛着媚眼，笑容虚假而疲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为生存而挣扎的疯狂和绝望。
“先找地方落脚。”陈暮收回目光。他需要尽快了解这座城市，同时解决灵石的问题。
“落脚？”江璇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陈兄，实不相瞒，城里最便宜的‘狗窝’，一天也要半块下品灵石。咱们现在……兜比脸干净啊。”他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就赚钱。”
“对对对！赚钱！”江璇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道爷我怎么把这茬忘了！铁岩城别的不多，就是赚钱的活儿多！”
“路子无非几条。第一，最‘干净’也最慢的，去矿上或者熔炉区卖力气。秽铁矿开采风险极高，矿洞里邪气侵蚀严重，还时常有矿难和怪物出没，累死累活一天，运气好也就挣个一两块下品灵石。熔炉区打铁倒是相对安全点，但那是技术活，还要忍受高温和毒烟，工钱也高不到哪里去，一天顶天两三块下品。攒够一百中品…得干到天荒地老。”
“第二，接‘官榜’。可能是清剿某个不听话的小团伙、追捕某个欠了帮派高利贷跑路的家伙、或者去某个刚发现的矿点探路。再就是找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物、材料，或者处理一些‘脏活’。熔炉区则是收集特定的矿石样本或者锻造材料。这种委托，报酬相对稳定，但油水不大，而且层层盘剥，落到接活人手里，也就比卖苦力强点有限。最重要的是，接这种活，等于首接打上了某个势力的标签，容易卷入他们的内部纷争。”
“第三，就是‘黑榜’了。没人知道这黑榜是谁在背后运作，但它在铁岩城的地下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的位置不固定，有时会出现在某个混乱街区的死胡同墙上，有时刻在废弃矿车的铁皮上，甚至可能首接用血写在某个倒霉蛋的尸体旁边！上面的委托，全是见不得光的！刺杀某个头目或富商、抢夺某件秘宝、探索某个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废弃矿洞深处、甚至…绑架勒索！报酬都是用中品灵石甚至上品灵石标价的！动辄几十上百！”
“但是！敢接黑榜的，都是真正的亡命徒和狠人！而且黑榜背后水太深，发布委托的可能是大势力的人，也可能是城外某些更恐怖的存在在钓鱼！完成委托后能不能活着拿到钱，拿到钱后能不能活着花出去，都是大问题！道爷我这点微末道行，以前也只敢远远看看，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最后一条路，就是去‘斗兽坑’或者‘血擂’搏命了。斗兽坑是跟抓来的邪祟、凶兽打，赢了有赏金，但死亡率极高。血擂是跟人打生死擂，赢一场的赏金不菲，连胜还有加成。但这纯粹是拿命换钱，而且一旦显露出价值，很容易被大势力盯上，要么强行收编当打手，要么…首接暗中除掉，免得威胁到自己。”
“去斗兽坑。”陈暮听完想也没想，这不是官方练功房么。
江璇还想给建议，但陈暮听完首接下了决定，也就闭嘴跟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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