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不比京城,林帅的军营更是龙潭虎穴。小心些。”汪智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话语里的分量却沉甸甸的。
青鸢的目光与他对视一瞬,轻轻点头:“大人放心。”
夜色浓重,一骑快马悄然驶出皇城司侧门,融入京城冰冷的街道,旋即如离弦之箭,向北疾驰而去。
马蹄声碎,敲打着沉睡的石板路,很快便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接下来的路程枯燥而艰苦。青鸢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只在必要的时刻短暂休整。
越往北走,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便越浓。
流离失所的百姓,加紧巡逻的地方驻军,以及不时遇到的、向南运送伤兵的车队,无不昭示着前方战事的激烈。
数日后,北境军营那巨大而粗犷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旌旗招展,刁斗森严,冲天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青鸢亮明身份文书,经过层层盘查,才得以进入这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部。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钢铁、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往来兵士步伐匆匆,面色凝重,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边境军旅特有的审视和漠然。
她被引至一处接待军吏的营房暂时安置,被告知林帅军务繁忙,稍晚才能接见她这位“先行官”。
青鸢没有浪费时间,放下简单的行囊,便以熟悉环境、安排后续使团宿卫为名,在允许的范围内开始走动观察。
军营布局严谨,功能分区明确。但青鸢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看似井然的秩序下,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士兵们的交谈声压得很低,眼神交汇时往往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一些军官的脸上,除了疲惫,还有一种隐晦的焦虑。
她凭借死士对环境和人气的极端敏锐,像一缕幽魂,无声地穿梭在营帐之间。她注意到,几名低级军官在看到她这个陌生面孔时,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眼神闪烁地移开。
她还注意到,一处看似普通的辎重营区,外围的哨位却比帅帐附近更加隐蔽和密集。
在一个炊烟袅袅的时辰,她路过一群正在用餐的士卒。
几个人围在一起,边吃边低声抱怨着最近的败仗和诡异的命令,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怨气。
但当一个面色冷硬、眼神锐利的校尉踱步经过时,所有的抱怨声瞬间消失,众人埋头吃饭,噤若寒蝉。
那校尉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青鸢,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才面无表情地走开。
青鸢面色平静,心中却己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那校尉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同类的眼神,经历过血腥与黑暗,习惯于隐藏和审视。
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校尉的容貌特征和离开的方向,随后继续她的“巡查”。她走到军营边缘的箭楼附近,这里可以眺望更远的地方,也能看到部分军营内部的调度。
她佯装观察地形,实则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内部。
就在夕阳即将沉入远山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幅画面:白天那个眼神锐利的校尉,正与一名文吏打扮、看似毫不起眼的人在一处偏僻的营帐角落低声交谈。两人动作很快,交换了某种小物件,随即迅速分开,融入来往的兵士之中,自然得仿佛从未停留过。
若非青鸢受过最严苛的训练,几乎要错过这瞬间的接触。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她知道,汪智的首觉很可能是对的。这铁桶一般的北境大营里,确实混进了不该存在的虫子。
而且,这些虫子藏得比她预想的还要深。
北境的夜,来得早,且沉。
呼啸的寒风卷着冰粒,抽打在营帐厚厚的毛毡上,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噗噗声响。
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在冻硬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清晰,规律性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如同这庞大军营缓慢而沉重的脉搏。
青鸢所在的营帐是临时拨付的,位置相对僻静,便于她观察,也便于某些人观察她。
她盘膝坐在简陋的床铺上,双眼微闭,呼吸绵长,看似在调息凝神,实则耳廓微不可察地轻轻颤动,将周遭一切声响纳入感知。
白日的画面在脑中反复回放——那个眼神锐利的校尉,那个看似普通的文吏,那次短暂而诡异的接触。
这不是臆测,是经年累月游走于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首觉在尖声示警。
军营是个巨大的蜂巢,表面秩序井然,各司其职,内里却通道纵横,暗流涌动。她需要找到那条被隐藏起来的、不属于这里的通道。
夜渐深,除了风声和更漏,营区逐渐安静下来。
青鸢倏地睁开眼,眸中没有一丝睡意,清亮如寒星。她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床铺,来到帐门边,指尖挑开一条细缝,向外望去。
巡逻的火把光晕刚刚掠过,下一轮还需一段时间。足够了。
她并未换上夜行衣那般扎眼的装束,依旧是一身深色劲装,只是用黑布蒙了面,将一切可能反光的物件皆尽收起。
身形一闪,便己融入帐外的浓重夜色里,仿佛一滴水汇入墨海。
她的行动并非漫无目的。
白日里,她己凭借“巡查”的便利,在心中大致勾勒出了那校尉和文吏离开的方向以及那片区域的营帐功能分布。
那里并非核心帅帐区域,也非普通士卒营区,多是些低级军官、文书佐吏以及部分辅兵、匠人的驻扎地,人员相对混杂,管理也不如作战部队那般严格。
正是藏匿秘密的好地方。
她避开主要的通道,利用营帐的阴影、堆放的辎重甚至废弃的车辆作为掩护,身形飘忽,脚步轻得踏在积雪上几乎不留痕迹。
偶尔有起夜的兵士揉着眼睛从帐内走出,也根本无法察觉一道黑影正从数丈外无声掠过。
越是接近那片区域,空气中那种无形的紧绷感似乎愈发明显。
并非杀气,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戒备,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之下隐藏的躁动。
她在一处堆放旧马鞍的角落停下,屏息凝神。
前方不远处,几个营帐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芒,里面传出低低的、含糊的交谈声,听不真切。其中一个帐子,正是白日里那文吏消失的方向。
青鸢耐心等待着。约莫一炷香后,一个穿着文吏服饰的人提着水桶从帐中走出,似是去打水。看身形,并非白日那人。
机会。
就在那文吏离开视线,巡逻队的脚步声还在另一个方向时,青鸢动了。她像一阵风,倏地贴近那亮灯的营帐,指尖在帐幕接缝处一划,并未弄出任何声响,目光飞快向内一扫。
帐内只有一人,正伏在案上,就着昏暗的油灯书写着什么,很是专注。看侧影,正是白日那个与校尉接触的文吏!
青鸢的心跳平稳依旧,但精神己高度集中。她不能进去,打草惊蛇后果难料。她需要的是信息,是痕迹。
她缩回身子,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帐外。帐门旁放着几个木箱,其中一个半开着,里面似乎是些废旧文书。
她目光一凝,看到那木箱旁的泥地上,有一个几乎被踩平的、略显凌乱的印记,不像是靴底常见的花纹,倒像是某种特制的防滑齿痕,且大小与那校尉的军靴颇为吻合。
他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经常来。
就在这时,帐内书写的人似乎遇到了难题,停下笔,烦躁地揉了揉额角,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很轻,但青鸢的耳力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催得这么紧……风险太大了……”
风险?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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