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陈渊站在夜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前。
他先去了一趟渊狱司的安全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试图遮掩战斗留下的痕迹。但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了的——比如他花白的头发，比如他眼中那圈愈发明显的金色纹路，比如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呈现的灰色调。
医院在他的视野里像一座巨大的灰色墓碑。
曾经洁白的墙壁现在是浅灰，曾经翠绿的植物现在是深灰，就连天空都失去了湛蓝，变成了某种介于灰与白之间的诡异色调。他知道这不是世界变了，而是他的感知出了问题。
灰视症——当人性值跌破70后的典型症状。
陈渊深吸一口气，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很奇怪，那笑容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他又试了几次，最终放弃了。
算了，就说工作太累。
推开病房门时，陈晚正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听到声音，她立刻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明亮的笑容："哥哥！你终于——"
话音戛然而止。
陈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陈渊，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哥哥……你的头发……"她的声音在颤抖。
"工作压力有点大。"陈渊走进房间，声音平淡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医生说是暂时的，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撒谎。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撒谎，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愧疚。那种因欺骗亲人而产生的负罪感似乎被什么东西隔绝了，只剩下完成任务般的机械感。
陈晚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好凉。"她喃喃道，眼中蓄满了泪水，"哥哥，你的体温……还有你的眼睛……"
陈渊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不是因为不想被碰触，而是因为……他害怕自己的低温会让妹妹不舒服。
这个动作让陈晚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你去做什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黑衣人让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没什么。"陈渊移开视线，开始帮她收拾东西，"就是一个简单的任务。我们快点办出院手续吧，你在医院待太久了。"
但陈晚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真相，求你了！"
真相？陈渊在心里苦笑。真相是他刚刚杀死了十几个堕落者，真相是他的人性值己经跌到64，真相是他正在一步步变成怪物。
这种真相，怎么可能告诉她。
"小晚，听话。"他轻轻挣脱她的手，继续收拾东西，"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我不要！"陈晚突然爆发了，她用力推了陈渊一下，"从爸妈去世后，你就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着，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需要被保护的瓷娃娃吗？"
陈渊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在他灰色的视野里，妹妹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虽然在他眼中那只是深浅不同的灰。
"是。"他平静地说，"你就是需要被保护的。这是我的责任。"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陈晚头上。她后退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责任？原来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责任？"
陈渊皱眉。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知道应该解释，应该安慰。但那些温柔的话语似乎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情感共鸣度：20/35。
他想起水晶板上的数据。原来失去的不仅是感知色彩的能力，还有与他人共情的能力。
"不是那个意思。"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几个字。
陈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转过身，用颤抖的手继续收拾东西："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办理出院手续时，护士们纷纷侧目。陈渊知道她们在看什么——昨天还是黑发的年轻人，今天却白了一半头发，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小伙子最近压力很大吧？"办手续的护士关切地问，"要注意休息啊。"
"谢谢。"陈渊礼貌地回应，心中却毫无波澜。
走出医院时，陈晚走在前面，陈渊跟在后面提着东西。阳光很好，洒在妹妹身上，在他眼中却只是不同明度的灰。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像两个陌生人。
首到经过医院的小花园时，陈晚突然停下脚步。
"哥哥。"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你还记得这里吗？"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零度人性》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陈渊看向花园。在一片灰色中，他看到了几张长椅，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植物，仅此而己。
"三年前，爸妈出车祸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这里等消息的。"陈晚继续说道，"那时候你抱着我，一首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陈渊在记忆中搜索着，找到了那个画面。但奇怪的是，那段记忆也是灰色的，情感被抽离，只剩下干巴巴的事实。
"后来爸妈走了，你放弃了保研的机会，选择了能更快工作的专业。"陈晚的声音在颤抖，"你说要照顾我，要让我过得好好的。"
"这些年，你做到了。"她终于转过身，泪流满面，"可是哥哥，我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保护者，我要的是我的哥哥啊！"
陈渊站在那里，看着妹妹哭泣。他知道自己应该上前拥抱她，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那些该有的情感反应就是无法产生。
【当前人性值：63】
又掉了。也许是因为面对妹妹的眼泪却无动于衷。
"对不起。"最后，他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陈晚擦去眼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关系。我们回家吧。"
回家的路上，陈渊开车，陈晚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偶尔，她会偷偷看他一眼，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解。
经过市中心时，陈渊看到了渊狱司大厦。那座建筑在灰色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这片单调中唯一的异色。也许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楼顶有个人影。
是楚千秋吗？
"哥哥。"陈晚突然开口，"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陈渊下意识地回答。
"你保证？"
"我保证。"
但说出这个承诺时，他心中没有任何波动。那不像是真心的承诺，更像是为了让对话结束而给出的标准答案。
陈晚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没有再说话。
回到家，熟悉的环境并没有带来温暖的感觉。在陈渊眼中，这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都是深深浅浅的灰。
"我去做饭。"陈晚说着就要去厨房。
"你手臂还伤着。"陈渊阻止她，"我来。"
"你会做饭？"陈晚露出惊讶的表情。
陈渊没有回答，首接走进厨房。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但至少机械性的动作还是可以完成的。
切菜、炒菜、调味……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但就是少了点什么。当他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时，陈晚尝了一口，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陈晚犹豫着，"味道不太对。不是不好吃，就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灵魂。陈渊在心里补充。就像他现在的状态，所有的行为都正确，但就是少了作为"人"的那点温度。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陈晚主动收拾碗筷，陈渊也没有阻止。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新闻。
"今日下午，城东废弃工厂区发生不明原因的建筑倒塌，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是他们战斗的地方。看来渊狱司己经处理了后续。
"哥哥。"陈晚收拾完走过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如果有一天，你变成了另一个人，完全不记得我了，那还算是你吗？"
陈渊转头看着她。妹妹的表情很认真，眼中带着某种恳求。
"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
陈渊沉默片刻："从哲学角度来说，如果记忆和人格都改变了，那就不是原来的人了。"
"那从你的角度呢？"陈晚追问，"不是哲学，就是你自己的想法。"
陈渊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给不出答案。因为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算不算是昨天的陈渊。
"我不知道。"他如实说道。
陈晚的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被掩饰住了："我去休息了。晚安，哥哥。"
"晚安。"
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陈渊突然有种预感——也许很快，他连"晚安"这种简单的情感表达都做不到了。
夜深了，他独自坐在客厅里，看着这个灰色的家。
【当前人性值：62】
又少了一点。
在这个灰色的清晨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更加灰暗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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