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邦密室里的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油脂。唯一的光源是墙角那座巨大的铸铁火炉，炉膛里跳跃着暗红色的火焰，将西壁映照得影影绰绰，扭曲变形。炉口上方，铁皮烟囱伸向天花板，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混合着陈年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他独自站在炉前，高大的身影被火光拉扯得忽长忽短，投在挂满蛛网的墙壁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刚刚又扔进去一叠信。那些信，每一封的抬头都写着刺眼的“等我”。火焰贪婪地吞噬着脆弱的纸页，边缘迅速卷曲、碳化，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黑色灰烬，随着热气流向上翻腾、旋转，又被烟囱的气流猛地吸走。
徐振邦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飞舞的余烬。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动，映不出任何温度。他看得太久，太专注，炉火的亮斑仿佛烙印在了视网膜上。就在他眨眼的瞬间，那飞舞的、尚未被烟囱吸尽的灰烬碎片，在他迷离的视野里，忽然凝滞、变幻！
不再是轻飘飘的灰片。它们凝聚、伸展，幻化成一只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蝴蝶！翅膀的边缘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的火星光点，无声地振动着，脱离了烟囱的引力，竟朝着他扑面飞来！翅膀扇动带起的微弱气流，夹杂着灼热的灰烬气息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怨念。
徐振邦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皮炉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些黑蝶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像一片翻涌的、带着火星的乌云，充斥着整个狭小的密室空间，翅膀扇动的声音仿佛无数纸张在耳边同时撕裂！
“滚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胡乱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赶这恐怖的幻影。黑蝶轻盈地避开他的手掌，翅膀上的火星仿佛嘲弄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一只蝶甚至落在了他下意识卷起的西装袖口上，那冰冷的触感，却带着灼烧的错觉。
恐惧瞬间点燃了暴怒。
“假的！都是假的！”徐振邦嘶吼着，额角青筋暴起。他猛地转身，扑向书桌。桌面上，一把沉重的勃朗宁手枪压在几份文件上。他一把抄起枪，冰冷的金属触感给了他一丝扭曲的支撑。他双手握枪，指向那片翻飞的黑蝶幻影，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的石室里炸开，慕容袅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巨大的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枪口喷出的火焰短暂地照亮了徐振邦扭曲狰狞的脸庞。黄铜弹壳跳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滚动声。
子弹穿过空无一物的空气，狠狠撞在密室另一端的玻璃陈列柜上！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厚重的玻璃应声而碎，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然后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瀑布般倾泻而下，砸在下方铺着绒布的台面上，也砸在台面上那些被精心收藏的物件上。
徐振邦被枪声震得晃了晃，眼前的黑蝶幻影在巨大的声浪和强光中骤然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密室里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玻璃碎片落地的哗啦声，以及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他茫然地放下枪，眼神空洞地望向那片狼藉。碎裂的玻璃渣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绒布上，一只小巧的玻璃罐被落下的玻璃碎片击中，罐体碎裂开来。里面盛放的东西——一缕用褪色红绳仔细缠绕的女人青丝——散落在狼藉之中。
而就在那堆碎玻璃和散落青丝旁边，一个更大的玻璃罐也未能幸免。罐体被子弹的冲击波震得布满裂痕，里面层层叠叠、卷成小筒的泛黄信纸暴露出来。最上面几卷，被从破口处涌入的、从铁皮屋顶渗漏下来的浑浊雨水迅速浸湿。那精心收藏的“等我”字迹，在污水的浸泡下，墨色迅速洇开、模糊、变形，像一张张哭泣扭曲的脸。
徐振邦踉跄着走过去，皮鞋踩在玻璃碎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停在碎裂的陈列柜前，低头看着那缕被污水和玻璃渣玷污的青丝，又看着那些被污水浸透、字迹糊成一团的信卷。炉火的光映照着他惨白的脸，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缓缓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指，想去触碰那缕湿漉漉的青丝。指尖在距离它还有一寸的地方，却猛地停住，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烫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吼，猛地首起身，狠狠一脚踹在倾倒的柜体残骸上！
“啊——！” 压抑的咆哮在密室里回荡，撞在石壁上，显得空洞而绝望。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片狼藉，盯着那些在污水中迅速腐烂的“等我”。炉火在他背后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破碎的信纸和青丝上，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浑浊的污水，顺着倾斜的台面，无声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积成一小滩污秽的水洼。那模糊的字迹，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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