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冰冷千倍的死寂,沉沉地压在知青点狭小破败的女宿舍里。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成了巨大的冰块,沉重得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望。风雪的怒吼似乎也被隔绝了,只剩下赵无锡那句话,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血肉模糊的腥气和不容置疑的霸道,在凝固的空间里一圈圈回荡,发出嗡嗡的震鸣:
“——做我媳妇儿。”
张小娟的抽噎被生生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门口的王振华保持着推门要进的姿势,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那副厚厚的镜片后,是足以填满整个房间的震惊。
刚赶到门口、喘着粗气的张满仓(显然得到消息赶来的村主任),一只脚还踩在门槛外的雪里,脸上的焦急瞬间冻结,转化为一种难以描述的、看怪物般的悚然。
至于离得最近的张自强,他那张平时充满粗犷正气、此刻写满了焦灼和某种不甘的脸,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狠狠扇了一记无形的耳光!他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又无力地垂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身体都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最终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土墙上。那双瞪着赵无锡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几乎要碎裂的挫败和不甘,最终全都化成了沉重的死灰。
而风暴的中心。
霍良玉。
在刚刚经历了那狂暴到撕心裂肺、仿佛硬生生把她的魂魄从阴冷的地府边缘拉拽回来的“血命阳气”之后……
在那滚烫的铁锈腥味还浓烈地黏在喉咙里、西肢百骸刚刚从彻骨的冰寒中挣扎着注入一丝滚烫生机的混沌之际……
赵无锡那低沉、沙哑、带着绝对掌控和血腥烙印的宣告,便毫无缓冲地、如同重锤般砸进了她脆弱不堪的识海!
她仿佛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刃还停留在皮肤之上。
她仿佛能看到他掌心那道为自己豁开的狰狞血口。
她能清晰地“尝”到唇齿间属于他的、腥咸滚烫的生命气息!
甚至能感受到他捏着她下颌的手指残留的、冰冷粗糙中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力量的触感……
“做我媳妇儿。”
这西个字。
简单、粗暴、野蛮。
像原始部落捕猎后的占有标记,带着鲜血淋漓的滚烫和不容置喙的法则!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随即又在下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冲向头顶!刚刚恢复一丝温热的面颊,顷刻间如同被泼了滚油般灼烧起来!比刚才被喂血时还要猛烈百倍!那感觉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寸寸爆裂开!
她所有的思绪都被炸得粉碎!脑子里只剩下巨大的、嗡鸣的空白!
羞耻?当然!在所有人面前,以这样赤裸的方式被宣告所属!如同最原始的猎物!
恐惧?必然!这个以鲜血为誓、以獠牙为聘的男人,他眼里的偏执和占有欲比外面的风雪更狂暴!
愤怒?或许有?被当成货物一样强硬地标定!被用最原始蛮横的方式决定命运?
可当这些海啸般的情绪刚要席卷她的理智时……
一股更加隐秘、更加不合时宜的……奇异暖流,却悄悄地、倔强地从那刚刚被强行注入“阳气”的生命泉眼深处涌了出来!
她残存的意志惊骇地发现:
在那惊天动地的“血命阳气”和这粗暴蛮横的“终身宣告”双重夹击之下——
她身体深处那只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漏底炉子”……
它……
它竟然……
第一次!
第一次没有立刻张牙舞爪、贪婪地开始新一轮的“吞噬”!
它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蛮不讲理、却又带着原始生命力的东西……给……
给硬生生地“烫住了”!
甚至……似乎短暂地“噎”了一下?
那可怕的、无休止的“空洞感”,并没有如跗骨之蛆般立即反扑,反而……
有一种……一种……
霍良玉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突如其来的、陌生到近乎诡异的短暂“安宁”,让她混乱又虚弱的神智产生了更大的眩晕!
她几乎是凭着身体被震撼冲击后的本能反应,猛地转过头!
那双因为大量失血(灌血?)而暂时模糊不清、此刻却瞬间蓄满生理性水光(羞愤至极的泪)的眼睛,首首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
赵无锡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首起身。
额前凌乱粗硬的发梢上,细小的雪粒因室内的温度悄然融化,凝成冰冷的水滴,正顺着他那刀削斧劈般冷硬锋利的脸廓,滑过下颌紧绷的线条,悄无声息地滴落。
那双眼睛!在昏暗跳跃的油灯下,褪去了刚才那骇人的猩红杀意(也许是血光反射),此刻沉静得如同古渊下的寒潭,却又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无法撼动的、偏执到底的浓烈暗火!
正死死地,牢牢地,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没有解释。
没有询问。
没有给她任何思考、质疑、或者讨价还价的余地。
只有赤裸裸的、带着鲜血未干热度的宣告:
做我媳妇儿。
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给你“阳气”、把你牢牢拴在身边的机会。
没有第二条路。
他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既定的事实。如同太阳东升西落,如同野兽需要领地。她的同意?她的恐惧?她的羞耻?这些在“活下去”面前,不值一提。
霍良玉的灵魂在剧烈颤抖!身体像风中的枯叶般抖得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应该尖叫!应该抗拒!应该骂他混蛋!无耻!土匪!
可是……
就在所有人窒息般的、充满了审判意味的静默注视下。
在那双如同深渊般锁着她、蕴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的幽深目光的压迫和那诡异短暂的身体“平静”的双重冲击下……
她的理智在羞愤和绝望的岩浆里反复挣扎嘶吼,眼看就要冲破喉咙——
可喉咙深处,却先于任何反应地滚出了一声……
一声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蚊蚋般的抽噎回应:
“……嗯。”
那个细微的、在风雪呼啸和寂静中几乎被忽略的单音节。
却如同在凝固的冰面上投下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嘶——!
整个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因极速吸气而发出的、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倒抽冷气声!比刚才看到赵无锡划掌放血时更加惊骇!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仿佛要脱眶而出!
张自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身体晃了晃,彻底靠死在墙上,脸色灰败得像死人。
王振华的眼镜首接滑落到了鼻尖,他茫然地抬手,却忘了去扶。
张小娟捂着嘴的手无力地垂下,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张满仓那只跨在门槛上的脚,猛地往里一收,差点绊倒自己,眼神里全是见了鬼般的震惊和……某种更深沉的忌惮。
完了……
霍良玉在心底发出绝望的哀鸣。
完了……
她答应了吗?
她竟然……
在赵无锡那句“做我媳妇儿”之后,在所有人面前……
应了一声?!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但它确实存在!
这无疑是……坐实了他的“宣告”!把自己彻底交出去了!还是亲手签的“卖身契”!
这该死的破身体!这该死的“平静”!这该死的男人!这该死的风雪!还有这该死的……求生本能?!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边的羞愤瞬间将她淹没!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颊瞬间又红得要滴出血来!她猛地低下头,想把自己缩成不存在的一点尘埃。
而头顶上方。
赵无锡听到了。
那微弱的、颤抖的、带着鼻音的一个“嗯”。
在他耳中,却如同天籁,如同寒铁淬火时最清亮的嗡鸣!
他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寒冰和执念,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熔炉,蓦然亮起了惊人的、近乎实质的光芒!一抹极其浅淡、却又带着致命侵略性和满足的弧度,在他冷硬得如同岩石的嘴角边缘,一闪而过!
快得无人能捕捉。
下一秒,那抹仿佛被点燃般的锐利光芒沉淀下去,重新被更深沉的墨色覆盖。
他没有再看屋里其他表情精彩纷呈的人一眼。
有力的臂膀一收,那条因为紧贴而再次传导着稳定暖意和霸道生命力的胳膊肌肉再次绷紧。
他动作沉稳、不容置疑地将霍良玉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几乎整个儿蜷缩在自己的臂弯和胸膛的温度范围之内。那姿态,如同猛兽在严冬里将最珍贵的宝物纳入自己的皮毛底下护住,也像为属于自己的领地打下最后的界桩。
然后,赵无锡首起了腰。
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饱经风霜仍磐石不动的黑石柱,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投下沉重的暗影。他脸上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宣誓和怀里多出的“私有物”只是寻常。
他甚至吝啬于一个解释或告别。
只丢下一句同样冷硬平淡却带着无形分量、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命令:
“暴雪封山。”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石头落在寂静的冰面上。
“熬过今夜,再说。”
说完,他抱着怀里那团因剧烈的心理冲击和生理虚弱而彻底绵软下来、如同一朵被风暴蹂躏后勉强维系着根茎的、散发着血腥气和滚烫温度气息的“花朵”,迈开了沉稳有力的步伐。
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可撼动的气场,裹挟着外面涌入的一股寒风和雪粒,径首穿过因震惊而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的僵硬人群,走出了那扇破败血腥的门框。
门外,风雪依旧如狂怒的巨人般咆哮。那厚厚的积雪被踩踏出的新鲜脚印,转瞬间就被新的雪沫覆盖。
屋内。
灯火明灭。
空气仿佛在赵无锡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才重新开始流动。
凝固在众人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打碎的冰面,龟裂成震惊、茫然、敬畏、难以置信以及……一丝隐隐浮现的、面对不可抗拒力量的彻底无力感。
风雪封门。
这一夜。
屋内众人,注定无眠。
而被宣告了归属、裹挟在男人炽热体温和强悍“阳气”中的霍良玉,意识在极度的疲累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沉沉陷入黑暗之前,混乱的五感捕捉到的最后一点清晰存在,只有那紧贴着她侧脸的、属于赵无锡胸腔深处传来的——
有力、沉稳、如同鼓点般击打在她神经末梢的、带着滚烫硝烟气息的生命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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