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沈知意就揣着船师日志摸到了盐仓后墙。墙根的青苔沾了露水,滑得像抹了油,她扶着墙砖站稳时,指尖触到块松动的砖石——正是日志里"地砖下有账"暗示的位置。刚要伸手去抠,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她慌忙躲进旁边的柴草垛,透过缝隙看见林沉舟牵着马站在仓门前,手里提着个用油布裹着的物件,看形状正是那枚锈锚链。
盐仓的木门"吱呀"开了道缝,仓官探出头来,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能看见颧骨处有块月牙形的疤。"林大人怎的这时候来了?"仓官的声音发虚,眼睛不住瞟着林沉舟手里的油布包。林沉舟没答话,径首往里走,沈知意趁机溜到窗下,听见里面传来锚链拖地的声响,混着仓官的惊呼声:"这...这不是沉舟湾捞上来的东西吗?"
"你认识?"林沉舟的声音带着寒意。沈知意扒着窗缝往里看,见他正将锚链摊在地上,链环碰撞的声音里,有几片铁锈落在仓官的靴尖上。仓官突然浑身发抖,像是被烫到般后退几步,后腰撞到盐袋堆,袋子上"沧浪"二字的暗记在灯笼光下格外清晰。"小人...小人只是听说过。"他结结巴巴地说,手却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纹样,与沈知意拓印的仓官玉佩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是朝堂议事的信号。林沉舟收起锚链,临走时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仓官靴底沾着的盐粒:"昨日盐运使来查仓,你账本上的'十二斛'损耗,得给个说法。"仓官的脸瞬间惨白,沈知意在窗外捏紧了拳头,原来父亲批注的"浪静则锚沉",指的根本不是行船,而是盐仓的账目——风浪平息时,正是销毁罪证的最好时机。
朝堂上的气氛比沉舟湾的海水还要压抑。林沉舟将锚链呈上去时,黄铜托盘与链环碰撞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起。丞相刚要伸手去碰,突然按住太阳穴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灰败。沈知意站在文官队列末尾,看见父亲下意识地往袖口里缩了缩手,袖口那片深褐色的药渍,在明黄的宫灯下泛出诡异的光泽——与昨夜仵作从骸骨指甲缝里刮出的毒素颜色一模一样。
"此物戾气太重。"皇帝皱着眉挥手,"交钦天监查验。"钦天监监正捧着锚链退下时,沈知意注意到他袍角沾着些白色粉末,与她在盐仓窗台上看到的一致。退朝后,她故意在宫道拐角等着父亲,见他与丞相并肩而行,两人说话时都低着头,手指在袖摆下做着奇怪的手势——那是盐商之间讨价还价的暗号,她小时候在父亲的商船上见过无数次。
午后的太医院格外安静,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沈知意借口为母亲取药,溜进存放毒物档案的偏房,在积灰的书架上翻到本《毒经》,其中"朱砂陨铁毒"一条旁,画着个锚形的标记。注释写道:"此毒藏于陨铁之中,遇人血则发,症状为头痛欲裂,与心脉相连者同痛。"她猛地想起朝堂上丞相的反应,还有父亲袖口的药渍——原来那锚链里的陨铁,不仅有毒,还能让中毒者与接触者产生痛感共鸣。
与此同时,林沉舟正在仵作房盯着骸骨发呆。傲骨嶙嶙的箫尧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老仵作用银簪挑起骨缝里的朱砂,在烛光下晃了晃:"大人您看,这朱砂里混着金粉,只有钦天监祭天时用的'通天砂'才这样。"他又指着第三根肋骨上的刻痕,"这星图我查过了,指的就是盐仓的位置,只是...这图缺了个角,像是被人刻意磨掉的。"林沉舟接过骸骨,指尖抚过那些细密的刻痕,突然发现磨掉的部分恰好能拼上他玉佩的缺角,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父亲的死,也与这星图有关?
暮色西合时,沈知意拿着《毒经》去寻林沉舟,刚走到巷口就被人拽进暗处。是周晚,她脸上沾着泥,手里攥着半块撕碎的布帛:"沈姑娘,你看这个。"布帛上绣着个锚形图案,边缘的丝线与船师日志上的胭脂水渍成分相同。"这是我在丞相府后门捡到的。"周晚的声音发颤,"他们说要把沉舟湾捞上来的东西,都运去盐仓第三间。"
两人赶到盐仓时,里面正亮着灯。透过门缝看见仓官和几个黑衣人在搬东西,地上的盐袋被割开,白花花的盐洒了一地,混着锚链的铁锈,像铺了层带血的雪。突然有人喊:"沈大人来了!"沈知意赶紧拉着周晚躲进盐堆后面,看见父亲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檀木托盘——正是朝堂上呈递锚链的那个,底部的刮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都处理干净了?"父亲的声音比平时冷硬。仓官点头哈腰地递上本账册:"十二斛都记在损耗里了,只是...那三十具骸骨..."话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钦天监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就说是海难死的流民。"沈知意在盐堆后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三十具骸骨,对应着账册上的"十二斛",原来"一斛一命"是真的。
林沉舟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手里的剑抵住父亲的咽喉:"沈大人,二十年前腊月十二,你在哪?"父亲的脸色瞬间煞白,袖口里的药瓶掉出来,滚到沈知意脚边,瓶身上贴着的标签写着"鲛人泪"——她在母亲的药方上见过这个名字,据说能解陨铁毒。这时周晚突然尖叫一声,指着父亲的后颈:"你脖子上有个锚形的疤!"
父亲猛地回头,目光像刀子般刮过沈知意的脸。林沉舟趁机夺过账册,翻开一看,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沧浪"二字被圈了又圈。突然外面传来警笛声,是巡城的卫兵来了。父亲推开林沉舟就往外跑,经过沈知意身边时,突然塞给她个东西,低声说:"别信任何人,包括你看到的骸骨。"
沈知意摊开手,是半块玉佩,与林沉舟的那半正好能拼成完整的"沧浪"二字。远处的更漏声又响了,这次却与骸骨肋骨上的星图方位完全对应,她忽然明白——那些骸骨不是在指认盐仓,是在指引藏着真相的地方。而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像枚生锈的锚,重重砸在她心上,让她分不清谁是敌人,谁又是真正的"活锚"。
仵作房的烛光彻夜未熄,林沉舟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发现背面刻着行小字:"盐雾起时,珠胎现。"他抬头看向窗外,沉舟湾的方向正升起一团白雾,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抱着他说的那句话:"等雾散了,咱们就回家。"可如今雾还没散,家,却早己成了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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