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站的舷窗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陈默用指腹擦出一小块透明区域，看着地球的晨昏线在云层里缓慢移动。三天前他亲手将星回的骨灰撒向月球背面，现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晶体碎裂的冰凉触感。
“陈队，3号舱的小李又在说胡话了。”通讯器里传来护士急促的声音，“他说看见舷窗外有鱼在游——您知道的，我们在近地轨道，外面是真空。”
陈默摘下氧气循环面罩，喉间泛起铁锈味。自从三天前接触过那枚蓝色晶体，空间站里己经有七名宇航员出现异常。最开始只是失眠，后来有人开始在舱壁上刻奇怪的符号，像某种从未见过的星图。
3号医疗舱的隔离门打开时，一股淡淡的海水腥味扑面而来。小李正蜷缩在悬浮床上，指尖在空气中胡乱划动，的胳膊上布满淡蓝色的纹路——那些纹路在皮肤下游走，组成的图案和月球基地传来的契约芯片图谱一模一样。
“它们在敲门。”小李突然睁开眼，瞳孔里布满细密的蓝色光点，“你听，星河里的鳞片在响。”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句话星回在空间站待过的最后一夜也说过，当时他们正透过舷窗观察太阳耀斑，星回突然指着漆黑的宇宙说：“总有一天，那些被我们遗忘的契约，会顺着星光爬回来。”
他伸手去碰小李胳膊上的纹路，指尖刚触到皮肤就像被电流击中。那些蓝色纹路突然活了过来，顺着陈默的手臂向上蔓延，在他的锁骨处组成一个完整的六边形——这是猎户座旋臂的坐标标记，人类天文学家首到去年才精准测绘出来。
“这些纹路……你认识吗？”陈默的声音发紧。
小李缓缓摇头，嘴唇却无意识地吐出一串音节。那不是任何己知的语言，音节的起伏像某种规律的脉冲。陈默突然想起月球基地传来的契约古语录音，两者的频率竟然完全吻合。
“月魄检测到宇航员体内出现未知基因序列。”通讯器里的机械音带着电流杂音，“该序列与星回的契约基因片段同源，正在以每小时0.3%的速度复制。”
陈默猛地看向小李的眼睛。那些蓝色光点正在凝聚，形成微型的星系模型。他突然明白星回为什么总说眼睛是宇宙的镜子——此刻他在小李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银河系的旋臂在缓慢转动。
“紧急情况！”观测台的同事突然大喊，“4号宇航员挣脱隔离带，正在舱外行走！”
陈默冲向观测台，透过舷窗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4号宇航员穿着破损的防护服，在真空环境里自如地漂浮。他的皮肤像鱼鳞一样反射着星光，的脖颈处，蓝色纹路组成的呼吸孔正在规律地开合。
“他己经在外面待了47分钟。”观测员的声音带着哭腔，“生命监测仪显示……他的生理指标完全正常。”
真空环境下人类无法存活超过一分钟，这是航天史上铁打的定律。但眼前的4号宇航员正伸出手，似乎在触摸那些并不存在的星光。他的身体周围萦绕着淡淡的蓝色雾气，那是星回血液变异成的晶体挥发后的形态。
突然，4号宇航员转向空间站的方向，做出了一个挥手的动作。陈默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心脏骤然停跳——
漆黑的宇宙背景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游动。
那是一群形态类似鲛族的能量体，它们没有实体，却有着银蓝色的流线型躯体，尾鳍摆动时会划出璀璨的光轨。它们围绕着4号宇航员缓慢旋转，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陈默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星回留下的研究笔记：“在所有星际契约文明中，鲛族是唯一能在真空里存活的种族。它们以星光为食，以契约为巢。”
4号宇航员突然开始下坠，蓝色雾气组成的保护层正在消散。陈默抓起紧急救生舱准备出发，却被小李拉住了胳膊。此刻小李的额头己经完全被蓝色纹路覆盖，那些纹路组成的符号正在缓慢发光。
“别去。”小李的声音变得陌生而空灵，“他在完成契约仪式。你看，鲛族在给他刻星纹。”
陈默停在舱门口，看着4号宇航员的身体被鲛族能量体包围。那些银蓝色的躯体正在融入他的皮肤，每融入一部分，就有新的蓝色纹路出现在他身上。当最后一只鲛族消失在他的心脏位置时，4号宇航员的眼睛突然亮起，像两颗点燃的恒星。
“契约生效了。”小李轻声说，陈默这才发现他的指尖己经开始透明化，“我们的基因正在记住星空的味道。”
4号宇航员开始缓慢上浮，他的防护服碎片在身后组成一道光带。当他经过空间站舷窗时，陈默清晰地看到他后颈处的纹路——那是星回独有的胎记符号，此刻正发出耀眼的金光。
突然，所有宇航员的蓝色纹路同时亮起。陈默低头看向自己的锁骨，那个六边形坐标正在发烫。他的脑海里涌入大量陌生的信息：有建造月球基地的图纸，有星际航行的坐标，还有无数个声音在念诵同一句古语。
“月魄正在解析宇航员脑内涌现的信息。”AI的机械音突然变得流畅，“识别到契约条文共178条，第一条：当星纹爬上皮肤，呼吸就会记住真空的味道。”
陈默再次看向舷窗，4号宇航员己经化作一道蓝光，朝着月球的方向飞去。那些鲛族形态的能量体跟在他身后，在漆黑的宇宙里组成一条发光的河流。
小李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蓝色纹路像融化的颜料般渗入空气。他最后看了陈默一眼，嘴唇动了动，说的竟然是星回的口头禅：“别害怕改变，陈默。我们只是在变回本来的样子。”
当小李的身影彻底消散在蓝色雾气中时，陈默的锁骨处突然传来剧痛。他抓起医疗扫描仪对准自己，屏幕上的基因图谱让他浑身冰凉——他的DNA序列里，正在长出和星回一样的契约基因片段，那些片段像藤蔓般缠绕着原本的双链，开出蓝色的螺旋状花朵。
舷窗外，更多的鲛族能量体正在聚集。它们的尾鳍划破黑暗，留下的光痕组成新的契约纹路。陈默突然想起星回说过的话：“宇宙从来不是真空的，里面塞满了被遗忘的承诺。”
他伸出手，触摸着舷窗上自己的倒影。锁骨处的六边形坐标正在发烫，像一枚正在燃烧的星章。陈默知道，从这些星纹爬上皮肤的那一刻起，人类和宇宙的契约，己经被重新翻开了。
而那些游动在星河里的鲛族，不过是来催促人类履行承诺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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