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幽蓝像一块凝固的墨，将阳光碾碎成细碎的光斑，沉落在珊瑚骨架搭成的拱顶上。林沉舟站在法庭中央，胸腔里的放射性血液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那是三天前全民投票的结果，用他突变后的基因作为新文明的基石。
“宪法核心封装完毕。”机械周晚的电子音从珊瑚石柱后传来，她的金属指尖划过透明容器的表面，激起一圈淡绿色的光晕。容器里，林沉舟的血液正以稳定的频率搏动，像一颗被剥离躯体的心脏。
沈知意站在旁听席的第一排，右手的金属皮肤在幽光里泛着冷色。三天前，她用这只手在公民名册上按下掌印时，金属纹路曾短暂地亮起——那是基因共鸣的证明，也是突变者区别于“纯血派”的标记。此刻她望着法庭穹顶，那里用鲸鱼椎骨拼成的星座图正在缓慢旋转，每一块骨板上都刻着新制定的法律条文，最顶端的一行字被荧光海藻照亮：“以基因之名，众生平等。”
“第一桩审判开始。”审判长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回荡，他举起用巨型乌贼喙制成的法槌，敲在铺满珍珠母贝的桌案上。被押上被告席的是个中年男人，他的脖颈上有块淡青色的鳞片——那是早期突变者的特征，但他三天前试图偷运纯血派俘虏逃离城邦。
按照新法典，审判需全体公民的基因达成共振。林沉舟按下容器旁的按钮，淡绿色的光芒顺着珊瑚骨架的脉络蔓延，穿过每个人的脚底。沈知意感到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有无数细针钻进骨髓，随即脑海里响起一片细碎的嗡鸣——那是两百三十七个突变者的意识在交汇。
“他不该被流放。”一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在意识里清晰起来，“他只是想救生病的女儿。”
嗡鸣声骤然紊乱。沈知意看见被告席上的男人猛地抬头，眼眶里渗出淡红色的液体——那是情绪激动时，突变者血液里的金属元素在沸腾。她的金属右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处的纹路亮起，与容器里的光芒形成呼应。
“法律不该是冰冷的骨架。”林沉舟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电流般的震颤，“周晚，调出他女儿的医疗记录。”
机械周晚的投影在半空展开，显示出一个蜷缩在病床上的小女孩，她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纯血派遗传病，钙质代谢紊乱。”周晚的电子音里难得带了波动，“只有深海热泉的矿物质能缓解。”
法庭里陷入死寂。沈知意望着被告席上男人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三天前建立城邦时，他们用珊瑚搭建医院的场景。那时林沉舟说：“我们逃离陆地，不是为了再建一座牢笼。”
“重新表决。”审判长的法槌悬在半空，骨板上的条文开始微微发烫。这一次，沈知意清晰地感觉到意识洪流里涌动着暖意，像深海热泉喷涌出的水流。当共振频率趋于一致时，被告席上的男人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穹顶的星座图磕头，淡红色的血珠滴在珊瑚地面上，瞬间开出细小的晶花。
审判结束时，沈知意跟着林沉舟去检查能源系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沉舟渡魂 他们乘坐的潜水舱像一枚银色的子弹，破开深蓝色的海水。舱外，几只发光水母正顺着洋流飘荡，它们的触手上沾着细碎的金属粉末——那是从陆地带过来的文明残骸。
“热泉区的能量读数有点异常。”林沉舟盯着仪表盘，指尖在屏幕上划出复杂的轨迹，“周晚说可能是地质活动，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墨黑色，像是被墨汁浸染过。当潜水舱靠近热泉口时，她突然指着屏幕边缘：“那里有东西。”
热泉喷口的边缘，一块巨大的冰壳正随着水流微微晃动。它不像普通的海水结冰，表面覆盖着细密的纹路，在热泉的红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沈知意的金属右手突然发烫，她下意识地按住舷窗，指尖的纹路竟与冰壳上的图案重合。
“停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林沉舟猛地制动，潜水舱在距离冰壳三米处停下。沈知意的瞳孔里映出冰壳的全貌，那些纹路正在她的视网膜上自动重组，形成一段螺旋状的链条——像极了他们在基因图谱里见过的锚型结构。
“把探测仪递过来。”林沉舟的声音紧绷。当金属探针接触冰壳的瞬间，潜水舱的警报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一行刺眼的红色数据：“RNA序列匹配度90%——锚型基因。”
沈知意的右手不受控制地贴在舷窗上，冰壳里的病毒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亮起幽蓝的光。她的脑海里炸开无数碎片：旋转的锚链、沉没的巨轮、三十具漂浮在海面上的骸骨……这些画面像电流般窜过神经，让她的金属皮肤瞬间布满裂纹。
“知意！”林沉舟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烫得缩回手。他看着沈知意的右手在幽光里分解又重组，金属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冰壳同步共振。
“它在说话。”沈知意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银色，“它说……我们不是第一个。”
冰壳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纹路全部亮起，在海水中投射出巨大的三维投影——那是一艘古老的帆船，船身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年份：1492。投影里，船员们的皮肤正在金属化，他们举着锚链跳进海里，形成一道银色的瀑布。
当投影消失时，沈知意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右手己经恢复了血肉的温度，但指尖正渗出淡蓝色的液体。林沉舟盯着探测仪上的数据，突然低声道：“周晚说对了，锚型基因不是突变，是唤醒。”
潜水舱返航时，沈知意靠在舷窗上，看着那块冰壳逐渐消失在深海的黑暗里。她的右手轻轻颤抖，刚才触摸冰壳的触感还残留在神经里——冰冷的表面下，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珊瑚法庭的灯光在海水中摇曳，像无数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沈知意知道，从发现冰壳的这一刻起，他们用骨板和血液建立的新文明，己经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而她口袋里，那枚从冰壳上剥落的碎片，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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