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是被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惊醒的。
她猛地从珊瑚床上坐起，右手的金属皮肤在月光里泛着冷光——昨夜浸泡海水时，溃烂处又新生出细密的鳞片，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那声音还在继续，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城邦的外壁，带着潮湿的腥气从通风口钻进来。
“周晚？”她摸到床头的珊瑚矛，矛尖的倒刺上还沾着章鱼的黏液，在黑暗中发着淡蓝色的荧光。机械周晚的投影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整个房间只剩下应急灯的红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沈知意推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本该巡逻的守卫不知去向。地面上散落着银色的鳞片，像被剥下来的蛇皮，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她循着刮擦声往城邦边缘走，越靠近城墙，空气里的铁锈味就越浓，甚至盖过了深海特有的咸涩。
城墙的珊瑚砖己经剥落了大半，露出下面银白色的金属骨架——那是突变者的骨骼凝结而成的支撑结构。此刻，十几个突变者正背对着她，用指甲疯狂地抠挖着金属骨架，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控的木偶，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
“你们在干什么？”沈知意举起珊瑚矛，突然注意到那些人的后颈——那里的锚型纹路正在发光，连成一片诡异的银色海洋。
最前面的女人猛地回头，她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白色，虹膜的位置印着个模糊的船锚图案。“祂在召唤。”女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回家……该回家了。”
沈知意的心脏骤然收紧。三天前击退章鱼后，有三十七个接触过触手黏液的突变者出现了同样的症状：失眠、幻听、瞳孔变色。周晚检测出他们的脑电波频率完全一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信号同步了。
“祂是谁？”沈知意一步步后退，右手的鳞片突然竖起，像感受到了危险的刺猬，“你们看到了什么？”
“船……很多船。”女人的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指甲缝里渗出淡绿色的血，“沉在海底的船，桅杆上缠着锚链，链环里……嵌着骨头。”
沈知意的脑海里突然炸开一道白光——那是她触碰冰壳时看到的幻象：1492年的帆船，金属化的船员，还有海面上漂浮的三十具骸骨。这些画面此刻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船员们胸口的锚型纹身，和突变者后颈的纹路一模一样。
“周晚！立刻调取所有异常者的脑波数据！”她对着对讲机大喊，却只听到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城墙突然剧烈震颤，那些抠挖金属的突变者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深海的方向，发出虔诚的呜咽。
沈知意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漆黑的海水中，无数光点正在聚集。那不是发光水母，而是无数细小的银色鳞片，它们顺着洋流组成一条蜿蜒的光带，尽头是热泉区的方向——冰壳就封存在那里。
“病毒在传递信息。”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沉舟拄着根金属拐杖站在阴影里，他的半边脸己经变成了深褐色，皮肤像干涸的河床般布满裂纹，“它们不是攻击，是……示警。”
他递给沈知意一个全息投影仪，按下开关的瞬间，无数沉船的影像在空气中展开：1492年的帆船、1620年的五月花号、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每艘船的残骸里都嵌着锚型基因的标记，船员的骸骨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举着手臂，像是在触摸什么。
“周晚破解了机械残骸里的最后一段数据。”林沉舟的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1998年那艘沉船，不是意外，是人为的。”
投影突然切换到一段模糊的监控画面：暴雨中的甲板上，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往海里倾倒金属容器，容器表面印着和冰壳相同的纹路。镜头拉近，能看见为首的男人胸前别着枚徽章——锚链缠绕着DNA双螺旋。
“守锚人。”沈知意的呼吸停滞了，傲骨嶙嶙的箫尧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认出那个徽章，和昨天袭击城邦的章鱼触手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他们在故意释放病毒？”
“不，是失败的封印。”林沉舟调出一张三维地图，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被红色标记圈住，“这里才是病毒的原产地，所有沉船都在它的洋流范围内。守锚人一首在用船只残骸搭建隔离带，首到1998年那次……”
投影里的画面开始抖动，容器坠入海面的瞬间，海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银色的丝线从海底喷涌而出，缠绕住整艘船。船员们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金属化，他们跳进海里的样子，像极了此刻城墙边的突变者。
“机械周晚说，这是基因文明的墓碑。”林沉舟的声音低沉得像深海的暗流，“病毒不是武器，是……墓碑上的铭文，记录着曾经存在过的文明。”
城墙边的突变者突然集体跪倒，对着热泉区的方向磕头。他们的指甲在金属骨架上划出的痕迹，竟组成了一行古老的文字——沈知意认得这种文字，在冰壳的纹路里见过，周晚翻译过其中几个词：“轮回”、“献祭”、“三十”。
“三十具骸骨。”沈知意突然明白了什么，右手的鳞片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每次文明毁灭，都需要三十个锚型基因携带者献祭？1492年是三十个船员，1998年是三十个研究员，现在……”
她看向城墙边的突变者，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七人。
林沉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深褐色的皮肤上渗出淡绿色的血珠。他指着投影仪上的沉船影像，声音微弱却清晰：“知意，你看他们的眼睛。”
沈知意凑近画面，船员们白色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海面，而是星空——和珊瑚法庭穹顶的星座图一模一样。那些用鲸鱼骨板拼成的图案，根本不是装饰，是……星图。
“他们在导航。”林沉舟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扶住沈知意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用自己的身体当坐标，把病毒困在特定的海域。现在我们破坏了冰壳，等于……打开了墓碑。”
通风口突然传来周晚急促的警报声，这次不再是电流杂音，而是清晰的电子音：“热泉区冰壳完全融化！病毒浓度突破临界值！所有锚型基因携带者出现同步幻象——重复，是所有！”
沈知意的眼前突然天旋地转，无数画面在视网膜上炸开：燃烧的船帆、断裂的锚链、深海里漂浮的骸骨……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海水灌入喉咙，金属在血管里生长的剧痛。当幻象褪去时，她发现自己正和那些突变者一样，用指甲抠挖着金属骨架，掌心己经血肉模糊。
林沉舟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他的瞳孔也变成了白色，却在努力保持清醒：“别被控制！知意！记住你是谁！”
沈知意咬碎了舌尖，剧痛让她找回一丝理智。她看着林沉舟深褐色的脸，看着他后颈同样发光的锚型纹路，突然明白病毒为什么选择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是新文明的建立者，而是因为他们身上流着和守锚人一样的血。
“我们是新的守锚人。”她抓住林沉舟的手，金属与血肉相触的瞬间，两人的幻象突然重叠——他们看见一艘崭新的船，船身上刻着海底城邦的名字，桅杆上没有锚链，只有飞扬的旗帜，旗帜上是共生的人类与海洋生物。
“墓碑可以变成摇篮。”沈知意的声音带着血沫，却异常坚定，“如果他们失败了，我们就再来一次。”
城墙外的光点突然改变方向，组成一个巨大的锚形，悬停在城邦上空。那些陷入幻象的突变者慢慢平静下来，瞳孔里的白色褪去，只剩下迷茫和后怕。沈知意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旧神在提醒他们——文明的轮回，从来都不是选择题，是必须跨过的深渊。
林沉舟靠在她怀里，呼吸渐渐平稳。沈知意低头看着他后颈的锚型纹路，那里的光芒正慢慢暗淡，像燃尽的星火。她轻轻抚摸着那些纹路，突然发现它们和自己右手新生的鳞片，完美地嵌合在了一起。
仿佛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为了彼此而生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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