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针的青光尚未褪尽,沈知意的渔船己在沉舟湾的雾霭里搁浅。林沉舟跪在船板上,透明指尖抚过那些结晶的血迹——沈知意的鳍状手嵌入神针时,血珠在海水中凝成了翡翠色的锚形晶体,此刻正顺着木纹往船底渗,像在给朽木注入新的生机。
“他们都没气了。”阿竹举着鱼骨哨的手在发抖,哨音穿不透船舱里的死寂。三名随沈知意出海的鲛人蜷缩在角落,鳞片蒙上了白霜,只有胸口的避水珠还在微弱闪烁,映出舱壁上诡异的纹路:那些由星砂组成的船锚符号,正顺着晶体的脉络缓缓旋转。
林沉舟突然扯开舱底的木板,底下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只青铜匣子。匣身刻着异族的族徽,打开的瞬间,十二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籽滚了出来,每枚都嵌着半透明的船锚纹。“这是……”她指尖刚触到玉籽,腕间的胎记突然发烫,“古卷上说的‘文明种籽’?”
码头的晨雾里传来铁蹄声。萧彻带着禁军列成方阵,枪尖的寒光刺破雾霭,却在看到舱内景象时顿住了——那些玉籽在晨光里浮起,竟与三百年前沉船时从海底升起的光团一模一样。他靴底的绿斑虽己消退,却总觉得那蚀骨的疼还在蔓延:“钦天监监正说了,这些是异族用来诅咒大启的邪物,该一把火烧了。”
“你敢!”阿竹突然张开双臂护住玉籽,贝壳风铃在他胸前叮当作响,“古卷里明明写着,这是当年异族从‘天外舟’上取来的种籽,能让荒芜之地长出粮食,让干涸之河重新涌水。是你们先祖抢了种籽,才引来沉船之祸!”
林沉舟的透明手掌覆在玉籽上,那些船锚纹突然亮起,在舱壁投射出流动的星图。图中十二颗星辰连成锁链,沉舟湾正好处在锁链的枢纽,而最亮的那颗星旁,标注着异族的象形文:“母舟”。“不是诅咒,”她轻声道,“是火种。三百年前他们带着种籽来,原是想与我们共守这片海,却被当成了入侵者。”
萧彻的铁枪在船板上划出火星,却没敢再上前。昨夜他潜入钦天监的秘库,在尘封的卷宗里翻到幅古画:画中异族正将玉籽埋入焦土,枯槁的土地上立刻冒出绿芽,而画角的题字被虫蛀得只剩“种籽…共…生”三字。此刻那些字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竟与林沉舟腕间的胎记纹路重合。
船舱外突然传来惊呼。渔民们指着海面,定海神针的青光里,竟浮出艘沉船的幻影——正是三百年前那艘载着种籽的异族商船。幻影中,穿黑袍的祭司正将玉籽装入青铜匣,匣盖合上的刹那,船头突然燃起大火,而远处的官船正射出火箭,箭簇上赫然刻着皇家的龙纹。
“是你们先动的手。”林沉舟的声音穿透幻影,透明躯体与船影重叠,仿佛亲历了那场劫难,“他们在古卷里留了话:‘若种籽落入恶人之手,便让锚毒封船,待三百年后星轨归位,再寻能解此劫者’。”
萧彻突然单膝跪地,铁枪“当啷”落地。他扯开衣襟,心口处竟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与玉籽上的船锚纹分毫不差:“我幼时听祖母说,萧家先祖曾娶过异族女子,生下的孩子胸口都有这印记。原来……原来我们早就血脉相连。”
此时舱内的玉籽突然躁动起来。最亮的那枚挣脱林沉舟的掌心,撞向沈知意的避水珠。两物相触的瞬间,沈知意的睫毛颤了颤,鳞片上的白霜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银光的新鳞:“水……要海水……”
阿竹抱着沈知意往海边跑,鲛绡裙摆拖过沙滩,在沙上画出蓝色的轨迹。林沉舟抓起青铜匣紧随其后,玉籽在匣内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竟与沉舟湾的浪涛声形成奇妙的共鸣。当沈知意的身体浸入海水时,那些翡翠色的锚形晶体突然从她指尖涌出,在海面上织成张巨网,将十二枚玉籽托在中央。
“是‘归巢’。”林沉舟望着网中的玉籽开始发光,每枚都对应着天上的星辰,“三百年前他们把种籽藏在沉船里,就是等这一天——让星轨、海水、血脉,三样东西凑齐,才能激活种籽的力量。”
沈知意的声音从浪里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轻响:“可我们……我们快撑不住了……”她的鳍状手正在结晶化,那些透明的晶体顺着手臂往上爬,己经漫过了肩头,“锚毒顺着神针倒灌进来,我们得把它封回种籽里,不然……”
话未说完,海面突然掀起巨浪。那些被青光镇压的锚毒绿晶竟从海底翻涌上来,在浪尖凝成无数只骨爪,抓向玉籽组成的光网。萧彻突然拔剑割破手腕,鲜血滴在浪里,竟化作道红光,将骨爪拦在网外:“萧家欠你们的,今日一并还!”
林沉舟的透明躯体突然融入光网,腕间的船锚胎记与玉籽产生共鸣,在海面上拓出巨大的法阵。那些星砂组成的纹路顺着浪涛蔓延,将沉舟湾围成个巨大的船锚形,而法阵中央,十二枚玉籽正缓缓沉入海底,拖着绿晶形成的锁链,像被重新抛入深海的锚。
“记住我们的约定。”沈知意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身影己经与光网融为一体,鳞片在海水中化作漫天星屑,“待种籽在海底发芽,沉舟湾的雾……就散了……”
当最后一枚玉籽没入海面,定海神针的青光骤然收束,沉入海底。沉舟湾的浪涛瞬间平息,雾霭散去处,露出片从未见过的沙滩,沙粒竟是淡金色的,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银光——那是玉籽沉入时散落的星砂。
萧彻跪在沙滩上,望着海面上渐渐消散的光网,剑鞘里的铁剑不知何时己生出了青苔。阿竹捡起草丛里片残留的鲛绡,布料上还沾着翡翠色的晶体,对着日光看时,竟能瞧见里面封存的微小船影。
林沉舟打开青铜匣,里面只剩下枚玉籽——是沈知意特意留下的,上面刻着极小的字:“第十二颗,留给看雾散的人。”她将玉籽按在腕间的胎记上,两者相融的刹那,脑海里突然涌入无数画面:异族在天外舟上筛选种籽,沉船时祭司们用身体护住匣子,还有沈知意在海水中最后望过来的眼神,像在说“我们等了三百年,终于等到了”。
三日后,沉舟湾的渔民发现海底冒出了奇异的植物。那些带着银纹的叶片从沙里钻出来,在退潮时舒展,涨潮时收拢,形状竟与船锚有七分相似。更奇的是,渔民们撒下的渔网总会被这些植物托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被暗礁划破——仿佛海底有双无形的手,在守护着这片海域。
林沉舟坐在码头的老榕树下,看着阿竹教孩子们辨认那些新长的植物。青铜匣里的玉籽在阳光下微微发烫,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沈知意和其他鲛人没有真的消失,他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留在了沉舟湾,与种籽、与海水、与这片他们守护了三百年的土地,融为一体。
萧彻带着钦天监的人来测绘新的海图时,特意在沉舟湾旁标注了“共生之地”西个字。他腰间的玉佩换了块新的,上面刻着船锚与龙纹交缠的图案,是用沈知意留下的翡翠晶体打磨而成。
暮色降临时,林沉舟将第十二颗玉籽埋入榕树下的泥土里。透明指尖抚过新翻的土,腕间的胎记突然亮了亮,映出远处海面上的微光——那是沈知意他们在水下点亮的避水珠,像串永远不会熄灭的渔火。
“等到来年春天,”她对着泥土轻声说,“这里该长出新的锚形叶了吧。”
风吹过榕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回应她的话。沉舟湾的浪涛拍打着沙滩,带着种籽发芽的轻响,三百年的雾霭终于散尽,露出了清澈的星空,十二颗星辰在天幕上连成完整的船锚,仿佛在说:真正的航行,才刚刚开始。
作者“傲骨嶙嶙的箫尧”推荐阅读《沉舟渡魂》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SK6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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