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点在冰冷的红色泄压拉环上。凉意顺着指骨往胳膊肘爬。冷冻舱里，凯恩那张冻得发青的脸隔着冰霜和凝胶，像博物馆里褪色的标本。
林溪的手指没往下按。她沾着冰水、盐屑和辣酱的指尖，在拉环光滑的金属表面蹭了蹭，留下点油腻的印子，缩了回来。另一只手还捏着那个简陋的“冰沙碗”，碗壁的冰在低温舱室里化得慢，边缘凝着水珠。
饿。饿得心慌。胃里那点“霜盐营养膏碎冰”像塞了把沙子。
她低头看了看碗里那点可怜的营养膏碎屑和一滴辣酱。沾着冰水的手指伸进去，捻起沾着辣酱的碎屑，塞进嘴里。冰！辣！咸！寡淡的合成蛋白味混着辣味增的极端咸鲜，在冻僵的舌头上跳舞，像在嚼裹了辣椒面的冰渣轮胎皮。
刚咽下去，冷冻舱控制面板上，那个插在泄压拉环缝隙里的锋利碎片尖端，毫无征兆地，“滋啦”一声，蹦出几点细小的蓝色电火花！
碎片是仪器外壳，导电的！
电火花像几只受惊的萤火虫，瞬间燎过旁边的几根细弱数据线！线皮瞬间焦黑冒烟！更糟糕的是，碎片插着的泄压拉环转轴缝隙里，一小股淡蓝色的冷冻凝胶，正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量刺激，加速从冷冻舱密封圈泄露处渗了出来！凝胶遇到空气瞬间冻结，形成一小撮尖锐的冰晶，死死卡住了拉环的转轴！
“警告！手动泄压系统…物理性锁死！内部压力持续失衡！泄露速率提升15%！…外部…检测到微量未知导电粘稠物…分析中…高盐分…辣味增成分…凯恩协议…冲突…”
冰冷的合成音带着更严重的卡顿和杂音响起，像台快要散架的老收音机。
压力失衡！泄露加速！
林溪瞳孔一缩！目光猛地钉在观察窗边缘——更多的淡蓝色凝胶正从缝隙里滋滋地往外渗，冻成更大片的冰晶！凯恩冻在凝胶里的脸，眉骨上的疤痕似乎都绷紧了些。
不能等！
她沾着冰沙酱的手，一把抓起地上那管还剩大半截的【高浓缩营养膏】！金属管冻得像铁棍。她用小刀尖在管尾狠狠一撬！
“嘎嘣！”
管尾被撬开一个小豁口。里面灰白色的膏体冻得梆硬。她没去抠，反而把管口对准冷冻舱观察窗边缘那圈正在加速渗漏、冻结的凝胶冰晶！沾着冰沙酱的手指，死死捏住冻硬的金属管身！
她像拿根粗蜡笔，用那冰冷的金属管口，蘸着观察窗边缘冻结的、粘稠的淡蓝色凝胶冰晶混合物，在冷冻舱冰冷光滑的圆形金属外壁上，狠狠地、歪歪扭扭地画了起来！
不是之前的铁砧符号。而是一个更复杂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抽象图案！线条粗粝，带着粘稠的凝胶和冰晶碎屑，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散发着微弱化学冷气的蓝色痕迹！
“导电符，营养膏笔，凝胶墨。”林溪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出硬棱。手上动作飞快，管口刮蹭着冻结的凝胶冰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胃里那点冰渣子早颠没了，饿得手都在抖。她画到图案中心，管口猛地一顿！沾着冰沙酱的手指，在刚画好的、还湿漉漉的“电路线”上，飞快地抹了一把！把残留的冰沙酱、辣酱油渍、还有营养膏管口的金属碎屑，全糊在了图案的关键节点上！
图案完成！一个用冷冻凝胶、冰晶、营养膏金属屑和辣味冰沙酱混合绘制的、歪歪扭扭的“电路板”！散发着刺鼻的辣味、化学冷气和金属铁锈的混合怪味！
“凯恩！该交电费了！”林溪对着观察窗嘶哑地吼了一嗓子，沾满粘稠物的手，猛地拍在刚画好的“电路符”中心！
“啪叽！”
粘稠的混合物糊了一手。
几乎在她手掌拍上去的瞬间！
“滋啦——噼啪！！！”
冷冻舱控制面板上，所有指示灯如同被通了高压电，疯狂地闪烁、爆出大片的电火花！那些被碎片短路燎过的脆弱数据线瞬间熔断！插在泄压拉环缝隙里的锋利碎片，在强大的异常电流下猛地变得通红发亮！
高温瞬间熔化了卡住转轴的凝胶冰晶！
“咔哒！”
一首被物理锁死的红色泄压拉环，在内部失衡压力的推动下，猛地向上弹开！
“嗤——轰！！！”
一股狂暴的、混合着淡蓝色冷冻凝胶和超低温寒雾的气流，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冰龙，从冷冻舱内部顺着泄压口狂喷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舱室！
林溪首当其冲！狂暴的寒流混合着粘稠的凝胶狠狠拍在她身上！整个人像被巨锤砸中，尖叫着被掀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舱壁上，又滑倒在地！头盔面罩瞬间糊满了粘稠冰凉的淡蓝色凝胶，视野一片模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工装，冻得她牙齿疯狂打颤！
“警告！紧急泄压启动！生命维持系统…失效！…凯恩协议…强制唤醒…执行！” 合成音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彻底扭曲变调！
冷冻舱观察窗内，包裹着凯恩的淡蓝色凝胶如同退潮般迅速收缩、液化！那张冰封的脸庞上，覆盖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抖起来！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冻土层深处挤出来的、混合着冰碴和铁锈味的吸气声！
“嗬——！”
凯恩的眼睛，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没有焦距，布满了血丝，瞳孔因为骤然的光线和极致的寒冷而剧烈收缩。眼神深处，是凝固的冰寒，是未散的爆炸火光，是足以将灵魂都冻结的茫然和…一丝被强行拽回人间的、野兽般的暴戾！
他的身体还僵硬地嵌在融化的凝胶里，只有脖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一点一点地转动。沾满粘稠凝胶和冰水的视线，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扫过一片狼藉、寒雾弥漫的舱室，最后，死死地钉在了舱壁角落——
林溪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沾满淡蓝色凝胶的手胡乱抹着糊死的头盔面罩，动作狼狈不堪。她另一只手里，还死死攥着那管被砸开了豁口的营养膏，灰白色的冻硬膏体从豁口支棱出来。
凯恩沾满凝胶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指向林溪的方向。干裂发紫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他的目光，没有看林溪的脸，而是死死地、如同饿狼盯住血肉般，钉在她手里那管支棱着灰白色膏体的营养膏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牵扯着冻伤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林溪终于抹开面罩上的凝胶，视野恢复。她喘着粗气，后背火辣辣地疼，冻得浑身筛糠。一抬眼，正对上凯恩那双烧着冰与火的眼睛。
她沾满凝胶的手，下意识地，把那管冻硬的营养膏，往怀里缩了缩。
凯恩沾满凝胶的手指，猛地抠紧了冷冻舱边缘融化的金属壁，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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