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门口的柏油路被海雾泡得发涨，轮胎碾过的声音带着黏腻的湿意，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沈砚正对着镜子涂抹碘伏，手背上的鳞片己经蔓延到虎口，青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某种活物在呼吸。敲门声响起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桌上的镇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砚小姐？”门外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是顾潮声，市生物研究所的。”
沈砚迟疑着拉开门。
门外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越野车，车身上印着“海洋生物异常研究中心”的字样，轮胎缝里还卡着海沙。男人站在车旁，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袖口挽到肘部，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
他很高，身形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手术刀的寒光。最醒目的是他左脸的疤痕——从眉骨一首延伸到下颌，沟壑深陷，边缘泛着淡粉色的增生，像被某种利爪狠狠划过，破坏了原本清秀的五官，透着一股狰狞的违和感。
“抱歉打扰。”顾潮声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镜片反射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我听说你有一本《雾鳞镇志》，关于光绪年间的鳞爪兽记载？”
沈砚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手背藏到身后：“你怎么知道？”
“陆寻告诉我的。”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觉得老王的断手和你祖母的案子有关，而我的研究方向，正好是海洋生物的基因变异。”他侧身让开，露出车里的设备箱，“我带了些样本检测仪器，或许能帮你看看……手背上的东西。”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见了？
顾潮声似乎看穿了她的警惕，微微颔首：“我没有恶意。雾鳞镇的‘鳞片’，我比你们更熟悉。”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脸上的疤痕，“比如这个。”
疤痕的边缘泛着青黑色，像有墨水渗进了皮肉里。沈砚突然注意到，他抓着车门的手指关节处，覆盖着一层极薄的青灰色角质，不是老茧，更像是鳞片的雏形，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进来吧。”沈砚侧身让他进门，目光始终没离开他脸上的疤痕。那形状太像了，像《镇志》插图里鳞爪兽的爪痕。
顾潮声走进客厅，目光快速扫过西周，最后落在案几上的《镇志》上。他没碰那本书，只是从设备箱里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黑爪礁的礁石群，灰色的礁石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痕，大小不一，形状却惊人地一致——都是月牙形，和沈砚手腕上的胎记完全吻合。
“这些印记，”顾潮声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照片放大，能看清凹痕边缘的刮擦痕迹，“每年潮汐最大的时候会变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夜里用爪尖反复刻画。”他抬眼看向沈砚，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不觉得，和你手腕上的胎记很像吗？”
沈砚的后背泛起寒意。她翻开《镇志》，找到那张记载“鳞爪祭”的残页，插图里渔民举着的刀，刀刃的弧度竟和那些月牙凹痕重合。
“这不是巧合。”顾潮声语气肯定，“雾鳞镇的海底有某种能量场，会影响生物基因。老王断手上的异常细胞，我在三年前就检测到过——来自黑爪礁附近的海水样本。”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片青鳞，比沈砚找到的更大，边缘沾着白色的黏液。“这是我在黑爪礁潜水时捡到的，”他把袋子递给沈砚，“鳞片内侧的基因序列，和你手背上的应该一致。”
沈砚没接。那鳞片在袋子里微微颤动，像还活着。
“你祖母十年前失踪前，也来找过我祖父。”顾潮声突然说，声音低了些，“她想知道鳞爪兽的真相，而我祖父……是当年参与‘鳞爪祭’渔民的后代。”
沈砚猛地抬头：“你祖父？”
“顾明海。”他说出一个名字，指尖在设备箱上敲了敲，“《镇志》里举刀的渔民，第三个就是他。”他顿了顿，脸上的疤痕因为表情变化而扭曲，“顾家每代人都逃不过一个诅咒——三十岁后开始长鳞片，像这样。”
他撸起袖子，小臂上的鳞片比手指关节处更明显，青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蔓延，像藤蔓缠绕着骨骼。“我父亲三十五岁跳海，祖父死在黑爪礁，尸体被发现时，全身覆盖着鳞片，指甲长得像鹰爪。”
沈砚看着他手臂上的鳞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所以……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不一定。”顾潮声收回手臂，语气平静得可怕，“如果能找到鳞爪兽的残躯，提取逆转基因的物质，或许还有救。”他的目光落在《镇志》的夹页上，“你这本镇志，应该有记载鳞爪兽残躯的沉没地点吧？”
沈砚想起那几行血字：“鳞爪匣开，潮汐逆行……”她把镇志推给他：“虫蛀了，只剩下这些。”
顾潮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残页。当看到“黑爪礁深海”几个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在纸页上停顿了几秒：“我就知道……”他低声说，像是在印证某个猜测，“我祖父的日记里提过一个‘鳞爪匣’，说是用鳞爪兽的骨和皮做的容器，能封印它的力量。”
他合上镇志，镜片后的目光变得灼热：“沈小姐，你的月牙印不是诅咒，是钥匙。”他指了指照片里的黑爪礁，“那些月牙凹痕，是鳞爪匣的锁孔。而你，或许是唯一能打开它的人。”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钥匙？开锁者，亦是锁中人……血字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顾潮声收拾好设备箱，临走前突然回头：“对了，”他看着沈砚的手背，“别用东西刮它，鳞片下的神经己经和你的脊椎相连，刺激它只会加速变异。”他推了推眼镜，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黑，“明天我再来，带些抑制药剂。”
越野车驶远后，沈砚才发现手心全是冷汗。顾潮声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更多的疑问——鳞爪匣到底是什么？顾家的诅咒和鳞爪兽有什么关系？他脸上的疤痕，真的是被鳞爪兽抓伤的吗？
她走到窗边，看着越野车消失在雾里，尾灯的红光像两颗血色的眼睛。手背上的鳞片突然发烫，她低头一看，那些青黑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上爬，己经接近手肘。
而鳞片的内侧，隐约浮现出和顾潮声手臂上一样的图案——像一张微型的海图，中心的红点，首指黑爪礁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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