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琛的黑色宾利停在慈善晚宴会场门口时，水晶灯的光芒正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溢，像把融化的金子泼在了台阶上。林晚拽着身上那件枣红色的花棉袄，布料上绣着的牡丹图案被灯光照得发亮，针脚里还卡着早上熬粥时溅的米粒 —— 这是她翻遍衣柜找到的最 “正式” 的衣服，顾老爷子说 “大红色喜庆，适合这种场合”。
“确定要穿这个？” 顾衍琛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定制西装的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光里闪得刺眼，“我让助理准备了礼服，意大利设计师刚送来的高定。”
“这多好啊。” 林晚拽了拽棉袄下摆，里面的秋裤边露了截出来，是老太太织的毛线裤，裤脚还缝着两个小熊补丁，“轻便保暖，吃多了也不勒肚子。再说了，慈善晚宴不就是要接地气吗？总不能穿着晚礼服啃馒头吧。”
她手里确实拎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出锅的馒头，暄软的面团上还印着个小红点，是她特意用筷子蘸着番茄酱点的，“仪式感不能少”。
顾衍琛扶额，放弃了和她争辩的念头。他推开车门，侍者立刻上前想替林晚开车门，看到她身上的花棉袄时，白手套差点从手里滑出去，嘴角的微笑僵得像石膏像。
宴会厅里的水晶灯吊得足有三层楼高，每片玻璃都擦得能照出人影，晃得林晚眼睛发花。穿燕尾服的乐队在角落奏着《蓝色多瑙河》，小提琴的旋律像淌在绸缎上的水。宾客们举着香槟杯穿梭，女士们的晚礼服裙摆扫过地毯，窸窣声像风吹过麦田。
“那不是顾氏集团的顾总吗？” 有人在低声议论，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来，“他身边那个…… 穿的是棉袄？”
“好像是去年网上爆红的那款手工花棉袄，据说被某位收藏家以五万块拍走了……”
“不对啊，我怎么看着像菜市场老太太穿的？你看那袖口的油渍……”
林晚假装没听见，径首走到餐台边。银质托盘里摆着切成小块的鱼子酱，黑色的颗粒像撒在白玉盘上的芝麻，旁边还放着金箔纸包的巧克力，拆开时能看到里面嵌着的食用金粉。
“这玩意儿看着挺贵。” 她拿起个小勺子，舀了勺鱼子酱往馒头片上抹，咸腥的味道混着面香在嘴里炸开，像把海风吹进了麦浪，“就是不经饿，不如我妈做的酱菜夹馍。”
“这位小姐很懂吃啊。” 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笑意。林晚回头，撞进双含笑的桃花眼 —— 是江城有名的地产大亨周董，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此刻却穿着件墨绿色的丝绒西装，口袋里插着朵新鲜的白玫瑰。
他看着林晚手里的馒头片，喉结动了动：“这吃法倒是别致，能给我也来一片吗？”
林晚挑眉，从油纸包里又掏出个馒头，用勺子舀了勺鱼子酱抹匀，递过去时不小心蹭了点在他的丝绒西装上。黑色的鱼子酱嵌在绿色的布料里，像掉了颗黑曜石。
“不好意思啊。” 她从棉袄口袋里掏出块手帕 —— 是老太太用缝纫机踩的，边角还绣着 “平安” 两个字，“擦擦？”
周董看着那块印着小菊花图案的手帕，突然笑出声，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没事，这叫‘富贵缠身’。说真的，你这吃法比那些用银勺子小口抿的强多了，鱼子酱就该这么吃才香。”
两人站在餐台边，就着水晶灯的光芒啃起了馒头片。周董的助理站在旁边，手里端着的香槟杯晃得厉害，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顾总怎么把你藏得这么深？” 周董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用林晚的手帕擦了擦嘴角，“上次在公园看你跳拖把舞就觉得你有意思，没想到还有这本事，把鱼子酱吃出了酱菜的亲切感。”
林晚刚想说话，就看见顾衍琛正朝这边走来，脸色黑得像锅底。他身后跟着位穿紫色晚礼服的女士，是最近刚回国的名媛苏小姐，裙摆拖在地上，像条游动的紫蛇。
“衍琛，这位是……” 苏小姐的声音甜得发腻，目光落在林晚的花棉袄上时，眼尾的嘲讽藏都藏不住，“您家的保姆也来参加晚宴？真是接地气呢。”
“她是我的……” 顾衍琛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林晚手里的馒头油纸包，突然觉得那红色的油纸比苏小姐的晚礼服顺眼多了，“朋友。”
“朋友？” 苏小姐捂着嘴笑，假睫毛颤得像蝴蝶翅膀，“顾总真会开玩笑，哪有穿花棉袄来参加晚宴的朋友？再说了，这位小姐手里拿的是什么？馒头？”
林晚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油纸包揉成团塞进棉袄口袋，拍了拍手：“苏小姐是吧？我这衣服是纯棉的，吸汗透气，比您那丝绸裙子舒服。还有这馒头，自家蒸的，比外面卖的添加剂少，健康。”
她突然凑近苏小姐，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像打翻了香水瓶，浓烈得呛人：“您这香水挺好，就是喷太多了，苍蝇都能熏死，环保角度不太达标。”
苏小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水晶杯差点脱手：“你……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实事求是而己。” 林晚转身想去找吃的，突然被顾衍琛拉住手腕。他的手心滚烫，指尖捏得她有点疼。
“别惹事。” 顾衍琛的声音压得很低，气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苏家和顾氏有合作，别让她下不来台。”
“放心，我懂。” 林晚冲他眨眨眼，突然提高了音量，“顾总，苏小姐这身礼服真好看，就是裙摆太长，小心绊倒。不像我这棉袄，行动自如，还能揣零食，实用。”
周围的宾客都看了过来，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苏小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转身就走，裙摆扫过餐台，带倒了一叠精致的马卡龙，粉的绿的滚了一地，像撒了把彩色的石头。
“你就不能安分点？” 顾衍琛松开手，看着她棉袄上沾的馒头屑，突然觉得那碎屑比苏小姐的亮片顺眼，“穿成这样还到处惹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特别？”
“我本来就特别。” 林晚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老太太给的，橘子味的，“再说了，穿什么不重要，吃得开心才重要。你看那边的烤龙虾，个头真大，不去尝尝？”
她像只灵活的泥鳅，从顾衍琛胳膊底下钻过去，首奔海鲜区。顾衍琛看着她的背影，花棉袄在一群晚礼服里穿梭，像团跳动的火焰，突然觉得这场沉闷的晚宴好像有了点意思。
周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顾总好福气，这姑娘比那些娇滴滴的名媛强多了，活气。”
顾衍琛没说话，目光追着那团红色的影子。林晚正站在龙虾摊前，跟厨师比划着要多放点蒜蓉，花棉袄的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苇，却透着股韧劲。
“衍琛，该上台捐拍品了。” 助理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领带，走向灯光聚焦的拍卖台。
台上的主持人正介绍着拍品，第一件是幅字画，据说是名家手笔，起拍价就五十万。林晚啃着龙虾腿走过来，蒜蓉沾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花猫。
“这画不错，” 她指着那幅《松鹤延年图》，“就是仙鹤画得有点像火鸡，不太吉利。”
旁边的收藏家差点把手里的号牌捏碎，瞪着她：“小姑娘懂不懂艺术？这是李大师的得意之作！”
“艺术我不懂，” 林晚舔了舔手指上的蒜蓉，“我就知道火鸡代表西方节日，跟仙鹤不是一回事。要是挂在家里，客人还以为您崇洋媚外呢。”
顾衍琛在台上听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却看见周董正偷偷给林晚竖大拇指，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第二件拍品是条钻石项链，鸽子蛋大的钻石在灯光下闪得刺眼，起拍价一百万。苏小姐举了牌，眼神得意地瞟向林晚，像只斗胜的孔雀。
“这石头挺亮。” 林晚凑到顾衍琛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能砸核桃不？看着挺硬。”
顾衍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那钻石的光芒有点晃眼：“不能，会碎。”
“那有什么用？” 林晚撇撇嘴，“还没我奶奶的银镯子实用，至少能刮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周围的人听见。有人忍不住笑出声，看着苏小姐的眼神带上了点戏谑。苏小姐举牌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难看极了。
最终项链被苏小姐以一百八十万拍下，她戴着项链走到顾衍琛面前，故意挺了挺胸：“衍琛，你看好看吗？”
顾衍琛的目光却落在林晚棉袄口袋露出的油纸角上，随口道：“一般。”
苏小姐的笑容僵在脸上，转身气呼呼地走了。林晚捂着嘴笑，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棉袄：“顾总，你这情商有点危险啊，不怕得罪合作伙伴？”
“比起得罪你，” 顾衍琛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看着她嘴角的蒜蓉，伸手想擦掉，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就缩了回来，“得罪谁都无所谓。”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转身去拿吃的，假装没听见。她走到甜点区，拿起块黑森林蛋糕，奶油上的巧克力碎屑沾了满手。
“小姑娘，刚才说得好！” 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江城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看重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忘了过日子的本质。你这花棉袄不错，比那些露胳膊露腿的礼服强，暖和，实在。”
“教授您说得对！” 林晚把蛋糕递过去一半，“这蛋糕挺甜，就是巧克力放太多了，容易胖。”
老教授接过蛋糕，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孙子要是有你这通透劲就好了，整天就知道追那些穿得少的女明星，一点正形没有。”
两人边吃蛋糕边聊起了家常，从菜市场的菜价说到广场舞的新舞步，把旁边的香槟塔晾成了摆设。顾衍琛站在台上看着，突然觉得林晚的花棉袄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像株生长在奢华地毯上的向日葵，固执地朝着阳光的方向。
晚宴进行到一半，开始慈善捐款环节。周董捐了两百万，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苏小姐不甘示弱，也捐了一百万，眼神得意地看向林晚。
轮到顾衍琛时，他刚想说捐五百万，就被林晚拽了拽衣角。她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最大的面额是五十，还有不少硬币，加起来大概有三千多块。
“我捐这个。” 林晚把布包放在捐款箱前，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是我跳广场舞商演赚的钱，干净。虽然不多，但比某些用黑心钱捐款的强，花着踏实。”
台下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个蓝布包上。周董第一个鼓起掌，老教授也跟着鼓掌，掌声越来越响，比刚才周董捐两百万时还热烈。
顾衍琛看着林晚站在捐款箱前，花棉袄在水晶灯下泛着柔和的光，突然觉得这三千块比他捐五百万还有分量。他走上前，把林晚的布包放进捐款箱，然后对主持人说：“顾氏集团捐一千万，和这位林小姐的捐款合并，用于资助老年活动中心，让更多人能像她一样，跳着广场舞过日子。”
林晚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在水晶灯下亮得像星星，里面映着她的花棉袄，还有她嘴角没擦干净的蛋糕奶油。
晚宴结束时，周董特意过来跟林晚交换微信：“下次跳广场舞叫上我，我给你们战队冠名，就叫‘鱼子酱广场舞队’，保证火。”
老教授也凑过来：“小姑娘，我家保姆想学拖把舞，你有空教教她不？课时费好说。”
林晚笑得合不拢嘴，棉袄口袋里塞满了名片，有董事长的，有教授的，还有厨师长的 —— 刚才她夸人家烤的龙虾好吃，厨师长非要给她留电话，说 “想吃随时来后厨，给你留最大的”。
坐回车里时，林晚把花棉袄脱下来，露出里面的秋衣秋裤。顾衍琛看着那件皱巴巴的棉袄，突然说：“明天让福伯把这件衣服送去干洗，下次…… 还能穿。”
“穿这个去参加晚宴？” 林晚笑出声，“顾总你没发烧吧？”
“不是晚宴。” 顾衍琛发动汽车，宾利的引擎声温柔得像叹息，“下次去公园跳广场舞，穿这个挺合适，红色喜庆。”
林晚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突然觉得这花棉袄好像真的没那么土了。她把棉袄叠好放在腿上，上面的牡丹图案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像开在心里的花。
“对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棉袄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给你，刚才周董塞给我的，说补充能量。”
顾衍琛接过糖，指尖触到她的温度，突然觉得这廉价的水果糖比晚宴上的香槟甜多了。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像把阳光揉碎了放进了嘴里。
车窗外的霓虹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看着林晚靠在椅背上打哈欠，秋裤上的小熊补丁随着呼吸起伏，突然觉得这场晚宴没有白来。至少，他学会了鱼子酱的正确吃法，还发现了花棉袄里藏着的秘密 —— 原来最奢侈的不是钻石项链，而是能穿着秋裤在水晶灯下啃馒头的坦然。
林晚的呼噜声轻轻响起时，顾衍琛把车里的暖气调高了点。他看着那件搭在她腿上的花棉袄，突然期待起下次带她参加活动的样子。或许，穿花棉袄去听音乐会，也挺有意思的。
车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花棉袄的牡丹图案上，像给那朵花镀了层银边。顾衍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有些规则，或许就是用来被打破的，比如晚宴必须穿礼服，比如鱼子酱必须用银勺子吃，又比如，他以为的豪门生活，原来可以有另一种样子 —— 带着馒头香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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