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红蓝灯光在走廊里明明灭灭，沈耀被警员押走时，特意回头看了夜未央一眼，嘴角那抹阴鸷的笑像苔藓一样黏在脸上。夜未央攥紧口袋里的手机，相册里的账本照片滚烫得几乎要烧穿屏幕——沈耀说这是诱饵，但那些红笔代号绝不会作假，他一定还有后手。
“李小姐，请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穿制服的警察走过来，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夜未央还没开口，顾瑾年忽然上前一步，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他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眼神却锐利如刀：“抱歉，她是我的未婚妻，今晚受惊了，我必须先带她去医院。”
警察愣住了。周围看热闹的沈氏员工也炸开了锅——谁不知道李氏千金单身，顾助理更是向来与她保持距离？
“顾瑾年，你……”夜未央想推开他，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笃定。
“笔录可以明天做，我会让律师对接。”顾瑾年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夜未央的合照——显然是刚从慈善晚宴的照片里截出来的，他用修图软件在两人无名指上加了同款戒指，“我们的订婚宴下周举行，到时候会向媒体公布。”
警察看着照片，又看了看顾瑾年护犊子的架势，最终还是妥协了：“请确保明天上午十点前到警局配合调查。”
坐进车里的瞬间，夜未央猛地抽回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副驾驶的车门被锁死，顾瑾年发动汽车的动作一顿，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未婚夫？”她的声音冷得像冰，“顾瑾年，你什么时候学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千年前的记忆忽然翻涌上来。那时他也是这样，在她被言官弹劾私会外男时，当众宣称自己是她的贴身侍卫，替她挡下所有流言蜚语。可后来呢？后来他被诬陷入狱，那些流言终究成了刺向她的刀。
顾瑾年没看她，方向盘被他捏出指痕：“总比让你被沈耀拖进警局，和他一起上社会新闻好。”他忽然踩下刹车，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潜入档案室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沈耀在里面装了针孔摄像头？”
屏幕忽然亮起，是他刚收到的邮件——档案室的监控录像截图里，夜未央翻找账本的样子清晰可见。
夜未央的心沉了下去。她确实大意了，被找到账本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可顾瑾年的反应，未免太过激动，像极了……像极了早就知道会出事。
“你早就认出沈耀了，对不对？”她忽然开口，目光死死盯着他眉骨的朱砂痣，“从第一次在会议上见到他，你就认出来了。”
否则他不会每次提到沈耀都眼神发冷，不会在她试探沈耀时暗中铺路，更不会在档案室门口撞门时，喊出的是“沈耀”而非“沈总”。
顾瑾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转过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
“比你晚三天。”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眼熟，首到他在酒会上用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那是当年沈良给北狄传信的密码，三短两长，代表‘速攻’。”
夜未央猛地攥紧安全带。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沈耀的底细，知道那些暗藏的杀机，却始终瞒着她，像千年前一样，把所有算计都藏在温和的表象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顾瑾年，你把我当什么了？需要被你护在羽翼下的公主？还是连真相都承受不住的废物？”
千年前的委屈忽然决堤。她恨沈良的背叛，恨夜玲珑的虚伪，可有时也会恨顾瑾年的隐瞒——如果他早点告诉她沈良的异动，如果他没把所有事都扛在肩上，母后是不是就不会死？
顾瑾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我怕你冲动。”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
“你在我眼里……”他顿住了，后面的话被死死咽回喉咙。在他眼里，她是城墙上迎风而立的长公主，是能凭一己之力守住漕运的女中诸葛，可也是那个在密道里被埋三天，从此再也没醒过来的小姑娘。他怕她想起那些痛苦，怕她被仇恨吞噬，更怕……自己再一次保护不了她。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的风声在呜咽。夜未央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忽然想起沈耀被押走时的眼神。他说得对，他们之间的账，确实太多了。
“先搞垮沈氏。”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沈耀的洗钱证据、走私账本，还有林菲菲的舞台事故记录……我们手里的筹码足够掀翻他。”
顾瑾年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等沈氏破产，沈耀和林菲菲付出代价，”夜未央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退让，只有冰冷的决绝，“再算我们之间的账。算你为什么隐瞒，算我为什么没能早点看穿，算这千年的纠缠到底是谁欠了谁。”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默契，也是唯一的生路。千年前的恩怨没能在宫墙内了结，这一世，总要在商战的硝烟里，讨个清清楚楚。
顾瑾年沉默了很久，久到夜未央以为他不会同意，他才缓缓点头，发动了汽车。
“好。”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不准再单独行动。”
夜未央没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沈氏大厦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依旧亮着，像一头还没彻底沉睡的猛兽。她知道，沈耀不会善罢甘休，林菲菲也一定在暗中布局，这场战争才刚刚到最凶险的时刻。
车子驶过街角时，顾瑾年忽然递过来一个丝绒盒子：“下周的古典文化工作室开业，戴这个去。”
盒子里是支银发簪，簪头雕着鸾鸟衔花的纹样，和她在慈善晚宴上戴的耳坠是同一系列。夜未央捏着簪子，忽然想起千年前他送她的那支玉簪，后来在城破时被她用来刺向沈良的手臂。
“这是……”
“用沈氏质押专利换来的资金，拍下的大业国文物复刻品。”顾瑾年的声音很轻，“当年你说，鸾鸟是瑞兽，能护佑明君。”
夜未央握紧簪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竟生出一丝暖意。她知道，顾瑾年在提醒她，也在提醒自己——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复仇，还有守住那些不该被遗忘的东西。
比如李氏的基业，比如大业国的传承，比如……彼此心里那点早己被时光磨得斑驳，却从未熄灭的光。
车窗外的天光渐渐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夜未央看着簪头的鸾鸟，忽然轻声说：“告诉技术部，把沈耀洗钱的证据链整理好。还有，查一下孙雅最近和哪些专家有往来。”
顾瑾年点头，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不是沈良的密码，是他们当年约定的“收到，安心”。
有些账，确实要算。但在此之前，他们得先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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