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破庙里，夜未央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裙摆，蘸着雨水替顾瑾年擦拭手臂上的伤口。他的体温烫得吓人，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贴在苍白的脸上，像极了千年前他中箭昏迷时的模样。
“阿瑾，醒醒。”她轻声唤他，指尖抚过他滚烫的脸颊，心里像被猫爪挠着疼。破庙漏雨，雨水顺着屋顶的窟窿滴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他却毫无反应，只死死攥着她的衣袖，指节泛白。
“别……走……”他喃喃着，喉结滚动，“殿下……别丢下我……”
夜未央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他又陷入了千年前的梦魇——那年上元节，她在护城河放河灯，转身时却没看见身后那个默默伫立的暗卫。那时的他，大概也像现在这样，怕她转身就消失在人海里。
“我不走。”她握住他滚烫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我在这里陪着你，阿瑾。”
顾瑾年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听到了她的话。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只看到她红着眼眶的轮廓，突然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殿下……那年上元节……我偷看过你放河灯……”
夜未央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砸在他滚烫的眉心，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她声音哽咽，“那盏灯上写着‘愿阿瑾平安喜乐’，我看见了。”
其实她早就看见了。那时她故意将灯放得慢些，看着他躲在柳树后，悄悄对着河灯鞠躬，衣角沾着的桂花碎屑掉在青石板上，像星星落在人间。
顾瑾年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神涣散却异常执着：“殿下的手……比前世更凉……”
夜未央愣住了。他连她掌心的温度都记得，记得千年前那个雪夜，她捧着暖炉给他暖手时的温度。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上去，试图用自己的凉去中和他的烫：“是雨水淋的，等天晴了就暖了。”
他却摇着头，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她手背上：“不是……是这些年……你一个人撑着李氏……太累了……”
夜未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疼得她喘不过气。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父亲病倒后，她一个人应付董事会的刁难，知道她为了查母亲的死因，多少次在深夜对着卷宗流泪，知道她故作坚强的背后，藏着多少委屈。
“不累。”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掉他的眼泪，“现在你回来了，以后换你替我撑着。”
顾瑾年笑了，笑得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攥住她的手指，一个一个过去，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嗯……以后我替殿下撑着……撑到……撑到我们去江南看桃花……”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又陷入了昏迷，嘴里却还在喃喃着“桃花”“河灯”“桂花糕”，全是千年前的细碎往事。
夜未央坐在他身边，借着破庙外微弱的天光，细细看着他的脸。他的眉骨比千年前更锋利，下颌线也更硬朗，可睡着时蹙起的眉头，却和当年那个总爱躲在廊柱后的少年一模一样。
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停在他心口的位置。那里藏着千年前的箭伤，藏着刻了三百年的桂花印记，藏着她亏欠了一世的愧疚。
“阿瑾，”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世，换我守着你。”
雨渐渐小了些，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夜未央从背包里翻出仅剩的半瓶水，撬开他的嘴喂了些，又撕下自己的另一片裙摆，蘸水给他物理降温。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在雨声中格外清晰。夜未央瞬间警惕起来，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来的绝不会是好人。
她悄悄走到庙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心脏骤然缩紧——是沈耀的车，车牌号她绝不会认错。
车停在竹林外，车门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下来，手里拿着手电筒，显然是在搜寻他们的踪迹。
夜未央转身回到顾瑾年身边，用力摇他：“阿瑾，醒醒！沈耀的人来了！”
顾瑾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烧得通红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来了？”
“嗯，我们得走了。”夜未央背起他，咬着牙往破庙后门挪。后门通往一片更茂密的林子，或许能绕开那些人。
顾瑾年趴在她背上，意识依旧模糊，却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颈窝，像只寻求庇护的兽：“殿下……别怕……我在……”
夜未央的眼眶一热，脚步却没停。她知道，真正的逃亡，现在才开始。
破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庙门，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夜未央背着顾瑾年，终于钻进了后门的密林，将那些搜寻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
可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瑾年藏在她颈窝的手里，正紧紧攥着那支从衬衫口袋摸出的钢笔——笔杆里，藏着他早就改装好的微型袖箭，是千年前暗卫营的手法，从未失手。
他烧得神志不清，却在听到“沈耀”两个字时，本能地握紧了武器，像三百年前那样，将护她周全刻进了骨子里。
密林深处，晨雾渐起，将两人的身影笼罩。而远处的公路上，沈耀的车还在缓慢行驶，像头不死心的野兽，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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