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日天闯进办公室时，手里的宣传册被攥得卷了边。
封面上的银色机器人举着机械臂，正从藤蔓上摘下红彤彤的番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全自动种植系统，24 小时无休，效率超越人工 300%”。
“候鸟哥，你看这架势，是要把咱农民全换掉啊。”
他把宣传册拍在桌上，指腹点着机器人的图片，“听说这家公司的示范基地己经实现无人化了，从播种到装箱全靠机器，连浇水都不用人管。”
林候鸟拿起宣传册，指尖划过机器人关节处的金属纹路。
最近半年，农业圈都在讨论这场 “智能革命”，有人说这是未来趋势，有人担心农民会失业。
他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参数标注着机器人的工作效率：“每小时采摘番茄 500 公斤，误差率低于 0.5%”。
“明天去他们的示范基地看看。”
林候鸟合上宣传册，窗外的智能大棚正在进行日常检修，农民们扛着工具走过，笑声顺着风飘进办公室。
对方的示范基地建在城郊的科技园区，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操控着平板电脑，机器人沿着轨道滑行，机械臂精准地夹住番茄蒂，旋转、摘下、放入传送带，动作流畅得像在跳机械舞。
“林总请看，” 负责人指着屏幕上的数据流，“我们的机器人能根据果实的颜色、大小自动分级，比人工筛选效率高十倍。”
林候鸟蹲在田埂上，看着机器人驶过的土地。
土壤被压得板结，边缘处的几株番茄苗因为机械臂的碰撞歪倒在地，却没人察觉。
他突然想起王大爷常说的话：“好土地要像养孩子似的，得天天用脚踩踩，用手摸摸，才长得旺。”
考察回来的管理层会议上，投影仪还在播放机器人工作的视频。
林候鸟关掉画面，调出农场的老照片 ——
张日天的父亲挥着锄头翻地，周老蹲在田里观察苗情，农民们围在一起分拣番茄，指尖的老茧蹭过果皮。
“机器人能种出番茄，却种不出带着人情味儿的番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它们知道什么时候采摘，却不知道哪颗番茄是王大爷看着长大的，哪片土地适合种甜口的品种。”
最终定下的 “人机协作” 方案，像把新旧的丝线拧成了一股绳。
机器人负责播种、除草、采摘这些重复的力气活，农民们则坐在监控室里，盯着屏幕上的生长数据，时不时起身去田里走走，用手摸摸土壤的湿度，尝尝刚摘的番茄甜不甜。
小哈密成了农场里最忙的 “小技术员”。
每天放学后，他都泡在机器人调试区，跟着技术员叔叔们给机械臂装传感器。
有天傍晚，他举着平板电脑冲进监控室，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像群活泼的小鱼。
“爸爸，你看我的程序！”
他点开运行键，视频里的机器人在采摘时，机械臂突然微微一偏，避开了那颗半红半青的番茄，“它现在能认出熟没熟了！”
林候鸟蹲下来，看着儿子鼻尖上的汗珠，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对着系统面板调试传感器的样子。
“你比爸爸厉害，” 他捏了捏小哈密的脸蛋，“爸爸那时候只会按提示操作，你却能让机器听你的话。”
引入 “人机协作” 模式，农场生产效率提升 30%，人力成本降低 20%，番茄优质果率提高至 92%。
年底的总结会上，报表上的红色箭头一路向上。
林候鸟指着 “人机协作” 的流程图，上面机器人的图标和农民的剪影紧紧挨在一起。
“有人问我，怕不怕被新技术淘汰。
其实我怕的不是机器越来越聪明，是我们忘了，种地不只是种出东西，更是种一份念想，一份对土地的牵挂。”
他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大爷，老人正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桌上的番茄，像在抚摸自家的孩子。
“就像王大爷种的番茄，机器能算出糖度，却算不出他凌晨三点起来看苗情的那份心。”
台下的掌声里，张日天悄悄抹了把眼角。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林候鸟蹲在旋转餐厅门口，浑身湿透，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几十块钱。
想起他第一次在南顺农场种番茄，蹲在田里数果实，数着数着就笑了。
想起他带着团队在非洲的红土地上，顶着烈日调试传感器……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掌声里渐渐清晰。
“候鸟哥，你真是个奇迹。”
散会后，张日天拍着林候鸟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哽咽。
林候鸟笑着摇头，目光掠过窗外的田野。
夕阳下，机器人的金属外壳闪着光，农民们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小哈密正追着机器人跑，手里举着刚摘的番茄。
“不是我创造了奇迹，” 他的声音里带着泥土的厚重，“是这片土地不肯辜负认真待它的人，是身边的每双手，一起把日子种成了现在的样子。”
晚风穿过会场，带来远处番茄田的清香。
无论技术怎么变，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
土地对汗水的回应，双手对果实的珍视，还有一代又一代人，对这片田野的眷恋与坚守。
而这，才是农业最坚实的根基，最动人的风景。
机器是可以被赋予 “温度” 的工具，而不是冰冷的替代者。
人机协作，是机器人干力气活，人干 “走心活”—— 让机械臂摘番茄，让农民的眼睛读土地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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