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雨比伦敦更粘稠，像融化的翡翠般挂在林氏珠宝总行的玻璃幕墙上。林晚棠站在街对面，看着大厦地下停车场的排气扇缓缓转动。阿阮给她的镇静剂还剩三粒，在胃里灼烧出一个小洞。
"通风系统每三分钟换向一次。"阿阮咬着绷带给自己重新包扎，腰间渗出的血在座椅上印出敦煌飞天轮廓，"红外线感应器在B2电梯口右侧死角有0.7秒盲区。"
林晚棠转动耳钉，大厦蓝图在隐形眼镜上投出淡绿色轮廓。父亲从不让她接近地下三层，说那里是珠宝鉴定部。现在马克西姆的门禁卡在掌心发烫——这张卡有地下三层的权限。
"你确定要这么做？"阿阮突然按住她的手，"下面可能是..."
"我祖父的坟墓。"林晚棠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烙印——林家族徽，也是最高级门禁的生物识别标志。十岁那年，父亲用烧红的玉印烙下这个记号，说这是荣耀的象征。
阿阮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她转身从背包取出两件反光背心："用钻石切割车间的工作服伪装。但真正的危险在下面——林家以珠宝闻名，安保系统肯定..."
"激光防护网。"林晚棠从胸针里抽出一根钨丝，"我十岁就能破解基础型号。"
她们混入晚班工人队伍时，林晚棠闻到阿阮身上有藏香的味道，混着血腥气。摩托车事故留下的擦伤在她右臂蜿蜒，像一条欲言又止的河。
B2电梯口的保安正在打瞌睡。林晚棠用马克西姆的门禁卡刷开货运电梯，卡面上的烫金字在荧光灯下反光——"特殊物资部"。这不是普通员工能接触的权限等级。
电梯下降时，阿阮突然抓住她的手："青铜镜信号还在发射，如果有人追踪..."
"那就让他们看。"林晚棠按下紧急停止按钮，电梯卡在B2与B3之间。顶部的维修通道刚够一人爬过，"父亲今天在瑞士参加拍卖会，这是最佳时机。"
维修通道的尽头是通风管，金属栅栏后传来规律的"滴滴"声。林晚棠用胸针激光切开螺丝时，看到阿阮的睫毛在不停颤抖——不是恐惧，是某种压抑的兴奋。
"激光网是交叉式。"阿阮透过栅栏观察，"每道间隔40厘米，波动频率..."
"每11秒一次谐震。"林晚棠接话，心脏突然狂跳起来。通风管正下方是个两百平米的仓库，十二个古董货柜呈环形排列，中央的控制台闪着红光。这不是普通仓库，是专业文物保存库。
更令人窒息的是货柜上的标签：1949.6-12，正是祖父离开大陆的月份。
阿阮先跳了下去，落地时伤口又渗出血。林晚棠紧随其后，隐形眼镜自动调节焦距——激光网在空气中划出淡红色网格，像一张等待猎物的蜘蛛网。
"跟着我的节奏。"她按下腕表计时器，在第十一秒冲进第一道空隙。阿阮像影子般贴着她移动，两人在激光网中穿行，如同跳一曲致命的华尔兹。
第六个货柜前，林晚棠的鞋尖踢到控制台边缘。一声尖锐的警报响起，激光网突然加密！
"干扰它！"阿阮扑向控制台，从伤口抹血涂在电路板上。林晚棠同时掏出胸针激光器，对准主发射器按下开关——两束光在空中相撞，爆出蓝色火花。
激光网闪烁了三下，恢复原始频率。两人浑身湿透地瘫坐在货柜旁，阿阮腰间的血染红了林晚棠的衬衫。
"先看货柜。"阿阮咬牙撕开绷带，"我的血含特殊电解质，能干扰系统半小时。"
第一个货柜里是青铜器。林晚棠认出那尊方尊——三年前大英博物馆宣布"送去维护"的商代珍品，底部还贴着博物馆编号。旁边文件夹里是祖父手写的运输记录："1949.6.17，经香港转运，支付海关特别通行费2000英镑。"
第二个货柜装满卷轴。阿阮展开最外层帛画时突然跪倒在地——那是敦煌藏经洞的《引路菩萨图》，右下角有褪色题记："曹氏供养"。
"外婆穷尽一生寻找的就是这个..."阿阮的指尖悬在菩萨衣袂上，那里有个残缺的修复痕迹，"她临死前说，画被英国人撕成三截带走..."
林晚棠翻开记录本，胃部一阵绞痛："1949.8.2，于敦煌莫高窟购得曹姓看守人三十幅绢画，支付银元五十块。"所谓的"购得"，分明是趁乱抢劫。
八个货柜依次打开，每件文物都配有详尽的掠夺记录。当林晚棠站在第九个货柜前，密码锁却拒绝马克西姆的卡。阿阮突然从背包里掏出青铜镜残片——上面的二维码在接触锁扣时亮起绿光。
"果然是一套系统。"她声音发颤。
货柜缓缓开启，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照片。年轻的祖父穿着西装，与一个欧洲面孔的男人在船坞握手。背面用德文写着："合作愉快，期待下一批货物。落款：H. 慕尼黑，1950.4"
"H..."阿阮的呼吸变得急促，"赫尔曼·戈林？二战时纳粹的文物掠夺负责人？"
林晚棠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林家发迹史突然有了全新版本——祖父不是逃难的收藏家，而是跨国文物黑市的枢纽。
最后三个货柜空空如也，只有编号标签。但控制台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货物己接收，尾款结清。下次运输改用新航线，避开国际刑警监控。——K」
消息发送时间是三天前。
"有人清空了这三个货柜..."林晚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父亲所谓的"瑞士拍卖会"恐怕另有目的。
阿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从指缝渗出。林晚棠扶她靠坐在控制台边，撕开衬衫下摆包扎。当布料擦过腰间皮肤时，她愣住了——阿阮左侧肋骨处纹着敦煌壁画《飞天》的复原图，而伤口恰好是壁画缺失的那块。
"外婆临终前让我记住每一处被盗壁画的细节。"阿阮虚弱地笑了，"她说总有一天..."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仓库！激光网变成刺目的猩红色，所有出口开始自动封闭。林晚棠拽起阿阮冲向紧急通道，隐形眼镜上跳出红色警告：有人远程启动了自毁程序。
她们撞开防火门时，身后传来货柜爆炸的闷响。楼梯间的烟雾报警器喷下水雾，林晚棠在朦胧中看到阿阮腰间的血把台阶染成淡红。
"信号..."阿阮在咳嗽间隙举起青铜镜残片，"有人故意引我们来..."
十八层楼梯爬到一半时，阿阮昏了过去。林晚棠拖着她躲进五层的珠宝设计部，用员工卡启动备用电源。当灯光亮起，她看到自己办公桌上放着马克西姆的名片——烫金地址赫然是慕尼黑某博物馆。
名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好好招待陈先生，他带来慕尼黑老朋友的问候。"
林晚棠的血液瞬间冻结。她与马克西姆的"偶遇"、甜蜜约会、甚至最后的争吵，全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这个文物贩子接近她，只是为了评估林家还掌握多少黑市秘密？
阿阮在沙发上发出痛苦的呻吟。林晚棠翻出医药箱，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拿不稳镊子。当酒精棉擦过阿阮腰间的飞天纹身，那个残缺部分突然刺痛她的眼睛——缺失的图案正是林家保险库里那幅《引路菩萨图》的衣角。
"我们得去慕尼黑。"阿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那个K不是别人，是..."
整层楼突然断电。黑暗中，林晚棠听到电梯运行的嗡鸣声。有人正朝她们逼近，脚步声像精确的秒表——马克西姆独有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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