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高粱巷的“酸香醋坊”藏在醋香里，木门被高粱、醋曲、老陈醋浸成深褐，像块腌透了的老醋坯。门楣没挂木牌，只悬着串半干的高粱穗，穗上还沾着点暗红的醋渍——是醋匠周阿爷的孙子阿醋，去年霜降泡的最后一缸老陈醋，没来得及封坛。风一吹，檐下挂着的醋坛“叮叮”撞在一起，混着酿醋缸“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漫出半条巷。院里的老酿醋缸旁，摆着口发黑的陶瓮，瓮沿结着层深褐的醋霜，瓮旁压着张泛黄的纸：“山区甜醋改良：高粱加两成红枣、一成麦芽，醋曲减三成，发酵时用陶瓮避光，酸度降两度不刺激，娃们蘸菜吃不皱眉，老人拌凉菜也不呛”，是阿醋的字迹。
赵猛扒着酿醋缸旁的高粱堆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刚泡好的高粱，暗红的颗粒泛着醋光，一把木耙正自己在缸里拌高粱，醋香裹着红枣的甜香首钻鼻腔。“这醋够正的！”他啧嘴，伸手想蘸点醋尝尝，被周阿爷用醋勺敲了手背，“别瞎动！新泡的高粱要发酵够西十天，蘸早了没酸味，还坏了缸里的醋曲，娃们就吃不上甜醋了！”
周阿爷坐在酿醋缸旁的石凳上，手里攥着块磨亮的醋曲，指节上嵌着洗不掉的醋渍，像长了层深褐的薄壳。他面前的木盒里，放着本阿醋的“山区酿醋笔记”：第一页画着简易滤醋网，旁边写着“山里的娃怕酸，滤醋时要多过两遍网，把渣子滤干净，再加点蜂蜜更甜”；中间夹着颗干红枣，标注“给小酸的醋，他总不爱吃菜，蘸点甜醋能多吃半碗饭”；最后一页停在“等今年高粱熟了，就教山民酿甜醋，娃们不用再吃没味的凉菜，老人拌菜也不呛嗓子”，字迹被眼泪晕开，是今年开春周阿爷找阿醋时哭的。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高粱壳：“街坊说，每到冬至，坊里的高粱就自己飘进酿醋缸，酿好的醋总往高粱巷口飘，醋坛上还会显出‘酸’字。上周醋厂老板来谈，想把醋坊改成散装醋仓储，半夜听到里面有酿醋声，推门见周阿爷抱着那本笔记哭，说‘阿醋的甜醋还没教完，不能拆’。”
苏晴走到那口老陶瓮旁，指尖轻轻碰了碰瓮沿的醋霜，忽然轻声说：“有个穿浅灰工装的小伙子，正对着笔记拌醋曲，手里攥着颗红枣，说‘阿爷，小酸的醋快吃完了，得赶紧酿批甜醋送过去，他等着蘸菜呢’。”
这话让周阿爷猛地抬头，眼泪砸在高粱堆上，溅起细小的颗粒：“你能看见阿醋？他去年春天去山区，说山里的娃总吃没味的菜，老人拌凉菜也呛得咳嗽，就回来跟我学酿甜醋。走的时候还跟我说‘阿爷，等我教会娃们酿醋，就接您去山里，看娃们蘸着甜醋吃菜笑，老人拌菜不皱眉’。可今年开春，山里下春雨，冲垮了山民的临时酿醋棚，阿醋去抢收泡好的高粱——那是给娃们酿醋的料，结果被倒下的木架砸伤了，送医路上又遇了泥石流……搜救队只找着他揣在怀里的这本笔记，还有半坛没来得及送的甜醋。”
他指着醋坊角落的竹筐，里面装着十几个小醋坛，坛身上都贴着纸条：“小酸的醋”“李爷的醋”——都是山里娃和老人的名字。“醋厂老板说手工酿醋慢，不如机器酿的散装醋产量高，要堆货。可阿醋说，手工酿的甜醋有枣香，娃们爱蘸，老人吃着不呛，机器酿的没甜劲，拌菜没味……这坊里的高粱还等着泡，阿醋答应娃们的甜醋还没送过去呢！”
正说着，巷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一个穿蓝布衫的小男孩跑进来，手里举着个小醋坛，喊：“阿爷！我是山里的小酸！阿醋哥说，要是他没回来，就让我把这个醋坛给您！”
小酸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袋的高粱种，还有张手绘的甜醋配方——上面写着“红枣甜醋：高粱7斤、红枣2斤、麦芽1斤，醋曲5两，发酵40天，封坛时加勺蜂蜜，酸度刚好”，旁边是阿醋的字迹：“小酸学滤醋最快，他知道怎么滤才没渣。醋坊后院的地窖里藏着批陈高粱，酿出来的醋最香，阿爷酿醋时别靠缸太近，醋气呛眼睛”。
苏晴突然指着酿醋缸喊：“阿醋哥在笑呢！他正帮小酸拌高粱，说‘小酸，拌要匀，不然有的地方酸有的地方甜’！”众人望去，酿醋缸里的高粱突然自己翻拌起来，醋曲和红枣、麦芽跟着飘进去，木耙自动搅出泡沫，酿好的甜醋顺着竹管流进小醋坛，醋香突然变浓，连小酸都闻到了一股暖乎乎的甜酸香。
沈辞翻开阿醋的笔记，发现夹在里面的山区高粱田地图，标注着“新种高粱的坡地”“红枣树生长的沟谷”，还有一行小字：“阿爷的眼睛不好，酿醋时让小酸帮着看醋色，别酿糊了”。“我查了山区的情况，”陈默推了推眼镜，“泥石流后，小酸带着娃们把阿醋留下的高粱种埋在了坡上，现在高粱刚抽穗，娃们还在吃没味的菜，就等着甜醋呢！”
醋厂老板再来时，周阿爷没慌，而是把小酸和高粱种递给他：“你看，这不是普通的甜醋，是山里的‘开胃醋’。要是你肯合作，咱就一起做‘酸香计划’——醋坊留着教手工酿醋，你出包装，手工甜醋和机器醋一起卖，每卖一坛，给山里捐一壶甜醋，再帮山民建酿醋棚。阿醋想让娃们和老人有醋蘸，更想让他们会酿醋，咱就帮他做到。”
老板看着笔记里的甜醋配方，又看了看小酸手里的小醋坛，点头说：“行！仓储不建了，我出滤醋设备，再帮你们申请‘非遗酿醋技艺’，让更多人知道手工甜醋！”
傍晚时，小酸坐在酿醋缸旁，跟着周阿爷学滤醋，刚滤完一壶甜醋，案上的小醋坛突然自己转起来，把醋倒进贴了“小酸”标签的坛里。苏晴笑着说：“阿醋哥在帮忙呢！他还说‘小酸，滤得干净，娃们蘸菜就没渣了’！”
赵猛摸着肚皮喊：“街口的糖糕摊该出摊了！刚蒸的糖糕蘸点甜醋，甜里带点酸香，绝了！我请客，咱去尝尝——顺便给小酸带两盒，让他带回山里给娃们当点心！”
林岚白了他一眼，却往兜里装了小半壶甜醋：“多买两盒，给周阿爷和小酸留着，他们守着这些高粱，该尝尝这‘酿出来’的甜。”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高粱巷喊：“看！醋坛飘起来了！怕是阿醋哥在帮阿爷把新酿的醋送回山里呢！”陈默的电脑上，弹出山区的照片：娃们用甜醋蘸着野菜，碗里的饭多盛了半碗，老人拌着凉菜抿着嘴笑，小醋坛上的“酸”字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周阿爷站在醋坊门口，看着小酸抱着高粱种和糖糕离开的背影，摸了摸那口老陶瓮，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醋香——是阿醋第一次学酿醋时，满坊的醋香混着红枣的味道。他知道，阿醋从来没离开，他只是把“暖”酿进了醋里，让老醋坊的酸香，成了山里山外连着的念想，每一壶甜醋，都开了娃们的胃，也暖了老人的心。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南的老酱坊闹鬼，半夜总听到晒酱声，黄豆自己泡，酱缸上还会显出‘酱’字，更奇的是，晒好的酱总往山区的方向飘，像在等送酱的人……”
“老酱坊？”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挖酱缸里的酱吃，把嘴抹得黑乎乎，被阿婆敲了脸蛋，现在见了手工黄豆酱还想挖点尝尝……”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醋香飘远，老醋坊的酿醋缸在夕阳下泛着深褐，醋坛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这段连着山内外的醋缘，铺条带着暖香的路，路上满是酿不完的醋，和等得到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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