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的“听荷舫”泊在湖心岛旁，雕梁画栋的船身爬满绿萝，像件绿色的蓑衣。赵猛蹲在码头的石阶上，望着画舫的剪影，突然笑出声：“这老东西够浪的，在湖里漂了几十年，还惦记着唱小曲，难怪招鬼。”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指尖在“夜半琵琶声”几个字上顿了顿：“渔民说，每到月圆夜，画舫上的琵琶就自己响，弹的是《望归曲》，舱里还会亮起荷花灯，像有人在等客。上周有个摄影师拍夜景，镜头里多出个穿旗袍的影子，抱着琵琶对他笑，现在相机里的照片全变成了空白。”
“《望归曲》？”赵猛捡起块湖底的碎瓷片，上面印着朵残荷，“这是哪个多情种的？死了都惦记着弹曲子。”
苏晴望着画舫，眼神发怔：“舱里有个穿旗袍的姐姐，坐在窗边弹琵琶，手指被琴弦勒出红痕，说‘怎么也弹不完’，船板上刻着个‘沈’字。”
画舫的看守是个摇橹的老伯，姓秦，船头总摆着盆半死的荷花。“这画舫是‘苏家’的，民国时专做文人雅集，苏婉清姑娘的琵琶弹得最好，人称‘湖上仙’。1941年秋天没的，有人说她等的人没回来，投了湖，也有人说……被日本人掳走了，尸首都没找到。”他指着舱门的铜环，“这环总自己响，像有人在敲门，我守了三十年，夜夜都能听见琵琶声。”
沈辞的铜钱微微发烫，这画舫的怨气裹着股湖水的腥气，像浸了水的琵琶弦，又涩又颤。他指尖划过船板，缝隙里掉出颗珍珠，是旗袍领口的盘扣，和苏晴发间的珍珠颜色一模一样。
“苏婉清不是投湖。”沈辞的声音发沉，“她被藏在画舫的暗格里，琵琶弦勒断了三根，指骨上有挣扎的痕迹，是被人活活闷死的。”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1941年的报纸：“当年驻镜湖的日本少佐叫松井，是个中国通，痴迷苏婉清的琵琶，多次强邀她去军营献艺，都被拒绝了。1941年中秋节，松井带人封了画舫，说‘要请苏姑娘去听戏’，从此再没人见过她。”
“我操这小鬼子！”赵猛抡起工兵铲，对着画舫的暗格猛砸，“肯定是这畜生害了人，还想毁尸灭迹！”
暗格被砸开，里面躺着具骸骨，穿着褪色的旗袍，怀里抱着柄断弦的琵琶，琴弦上还缠着半块玉佩，刻着“沈”字。苏晴摸着骸骨的手指，眼圈红了：“她在等沈先生……沈先生是个画家，说打完仗就回来娶她，给她画幅《听荷图》。”
画舫的舱壁上果然挂着幅未完成的画，只画了半朵荷花，落款是“文轩”。林岚用紫外线灯照过，画布背面显出淡淡的字迹：“婉清，等我归，荷花开满湖时，便是婚期。”
“沈文轩？”陈默快速敲击键盘，“1941年在镜湖抗日游击队当指导员，同年冬天在伏击战中牺牲，遗物里有支画笔，笔杆刻着‘婉’字。”
赵猛翻着暗格里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松井说，若我弹《樱花谣》，便放了文轩的家人……可我只会弹《望归曲》，那是他教我的第一支曲子。”字迹被泪水晕开，墨迹里混着血丝。
秦老伯突然抹起眼泪，从船舱底层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叠得整齐的乐谱，最上面的《望归曲》旁，贴着张照片——穿旗袍的苏婉清抱着琵琶，穿军装的沈文轩站在她身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灵案小组 手里举着幅画，正是那幅未完成的《听荷图》。“这是文轩留给她的，说‘等你弹熟了，我就画完它’。”
沈辞的铜钱烫得指尖发麻，他能“听”到琵琶的断弦声，混着苏婉清的呜咽：“文轩，荷花又开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他望向湖心岛，岛上的老槐树有个树洞，里面藏着个画筒，装着沈文轩的最后一封信。
“婉清，我怕是等不到荷花满湖了。”信上的字迹潦草，带着血迹，“松井的军火库在岛东头，我要带弟兄们去炸了它，若我没回来，替我看一眼满湖的荷花……还有，我爱你。”
月圆之夜的子时，画舫突然自己漂向湖心，舱里的荷花灯一盏盏亮起，像条引路的星河。苏婉清的虚影从骸骨里飘出来，抱着断弦的琵琶，指尖划过琴弦，《望归曲》的调子在湖面散开，缠绵又悲怆。
沈文轩的虚影从树洞飘出来，穿着军装，手里举着那幅补完的《听荷图》，荷叶田田，荷花映日，画里的苏婉清正对着他笑。“他说对不起……”苏晴轻声说，“他没能回来，却在另一个地方，等了她一辈子。”
松井的虚影突然从湖底冒出来，被铁链缠着，跪在画舫前，嘴里发出“嗬嗬”的求饶声。苏婉清的虚影却没看他，只是对着沈文轩的虚影晃了晃琵琶，然后两人转身走向湖心岛，旗袍的衣角和军装的下摆在月光里交缠，慢慢消失在荷花深处。
铜钱的灼痛感消失了，画舫的琵琶突然“铮”地响了一声，断弦自己接好，弹出《望归曲》的最后一个音符，清越得像颗露珠落在荷叶上。赵猛捡起那半块玉佩，突然塞进秦老伯手里：“这玩意儿留着，明年荷花满湖时，说不定能听见他们在岛上唱戏。”
秦老伯笑着点头，将玉佩系在船头的荷花盆上：“你看，花要活了。”
离开镜湖时，朝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像铺满了碎金子。陈默的电脑收到封匿名邮件，发件人是“湖上客”，附件里是张照片——满湖的荷花中央，画舫上站着两个身影，苏婉清抱着琵琶，沈文轩举着画笔，背后的朝阳正喷薄而出。
“他们终于在一起了。”苏晴轻声说，“在荷花满湖的地方，再也不用分开。”
赵猛突然摸着肚子喊饿：“码头的鱼丸摊该出摊了！现打鱼现做的鱼丸，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去不去？我请客！”
林岚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但这次……多买点，给秦老伯留一碗。”
沈辞看着渐渐远去的画舫，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执念这东西，有时不是枷锁，是跨越生死的约定，像镜湖的荷花，枯了又开，开了又枯，却总能等到想见的人。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湖边的画舫：“看！有人在画舫上弹琵琶！”
陈默推了推眼镜，在导航上标记下一个红点：“刚接了新委托，说山里的老书院闹鬼，半夜总听到朗朗的读书声，窗纸上有个影子，总在写‘归’字……”
“老书院？”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总偷摸去偷摘书院的梅子，被先生追得满山跑……”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鱼丸的香气飘向远方，镜湖的“听荷舫”在晨光里轻轻摇晃，像个盛满了故事的摇篮，只是这一次，所有等待的人，都等到了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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