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的“知还书院”藏在松涛里,青瓦被苔藓染成了碧色,门楣上的“知还”二字被风雨啃得只剩轮廓,像个模糊的“归”字。赵猛踩着石阶往上爬,裤脚沾了不少松针,突然笑出声:“这地方够清静的,读书声没听见,倒听见松鼠打架了,比我上学时的课堂热闹。”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指尖在“夜半读书声”几个字上顿了顿:“山民说,每到雨夜,书院的窗纸上就会多出个影子,用手指写‘归’字,一笔一划刻得极深,还传出孩童的读书声,读的是《诗经》里的‘式微,式微,胡不归’。上周有个驴友躲雨,看到影子从窗纸里钻出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课本,吓得摔下了石阶,现在还在镇上养伤。”
“归字影?”赵猛捡起块被雨水泡软的粉笔头,上面还留着半截“归”字,“这是哪个教书先生的?死了都惦记着让学生练字,比我小学班主任还执着。”
苏晴望着书院的窗棂,眼神发怔:“屋里有个穿长衫的先生,站在黑板前写字……粉笔断了半截,指缝里渗着血,说‘还差最后一笔’,讲台下的课桌上,摆着七本翻开的课本,像是在等学生来。”
书院的看守是个白发老妪,姓周,怀里总揣着块磨得发亮的铜镇纸,上面刻着“师者”二字。“这书院是民国时建的,周明远先生在这里教了三十年书,1966年夏天没的,有人说他是被学生举报‘藏反动书籍’,捆在银杏树下活活冻毙的,也有人说……他是为了护学生,自己扛了所有罪。从那以后,每逢他的忌日,这窗纸上就准会出‘归’字,像在等谁回来补完。”她摸着讲台的裂缝,“这缝里总掉粉笔灰,像是先生还在板书。”
沈辞的铜钱微微发烫,这书院的怨气裹着股松烟墨的味,像被虫蛀的课本,又涩又沉。他指尖划过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露出底下的刻痕——是七道浅浅的沟,像七个没刻完的名字。
“周明远不是被举报。”沈辞的声音发沉,“他藏的不是反动书籍,是七个学生的学籍册,1948年他们被抓壮丁时,他偷偷改了年龄,把‘成年’改成‘未成年’,被人揭发后,说是‘篡改档案’,才遭了难。”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1966年的档案:“当年举报的学生叫李建国,是周明远最疼的弟子,后来当了县教育局的干部,1980年平反时,他说‘先生是为了护我们才顶罪的’,但始终没说出是谁逼他举报的。”
“被逼的?”赵猛踢开讲台下的木箱,里面滚出七块木牌,每块都刻着个学生的名字,背面写着“待归”,“这老周够意思,自己快没了,还惦记着学生回没回来。”
几人走进书院,教室里的八仙桌摆得整整齐齐,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大多是“王二狗到此一游”,只有最前排的桌子,刻着个工整的“归”字,笔画里嵌着点暗红,像血。
周老妪指着那桌子:“这是我爹当年的讲台,他总说‘教书育人,先教归处’,学生离家再远,也得知道根在哪。1948年那七个学生被抓走时,就在这桌上刻了‘归’字,说‘先生等我们回来,还您一堂课’。”
苏晴突然指向墙角的书柜,声音发颤:“里面有个布包,裹着七封信,都是学生写的……说‘快回来了’,信封上的邮戳全是1950年的,地址却被涂掉了,看不清寄没寄到。”
赵猛用镊子夹出布包,信纸脆得像枯叶,其中一封写着:“先生,我们在朝鲜打仗,缴获了支钢笔,想回来给您当教鞭……”后面的字被炮弹震得模糊,只剩个“归”字的轮廓。
沈辞的铜钱烫得指尖发麻,他能“听”到孩童的读书声里,混着周明远的咳嗽:“慢点读,‘归’字要先写竖,再写撇,像人走路,先立住脚,再往家拐……”他蹲下身,敲了敲讲台的底板,空心的声响里,掉出本牛皮日记。
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周明远站在七个学生中间,手里举着本《诗经》,学生们穿着打补丁的校服,笑得露出豁牙。“是李建国逼他们改的年龄。”沈辞的声音发沉,“1948年抓壮丁的队长是李建国的远房表哥,周明远怕学生们送死,让李建国偷偷改学籍,事败后,表哥逼李建国举报,不然就把他也抓去当兵。”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加密文件,是李建国的临终忏悔,2010年写的:“先生被捆在银杏树下时,手里还攥着我的课本,说‘建国,归字的最后一笔是捺,要藏锋’……那七个同学,没一个活着回来,他们的抚恤金,我每月都寄到先生家,写的是‘学生归’。”
雨夜的雷声刚过,窗纸突然“沙沙”作响,一个穿长衫的影子在纸上蠕动,指尖划过之处,慢慢显出“归”字的最后一笔捺,藏锋收笔,正好补全了桌上的刻痕。七个学生的虚影从信里飘出来,穿着军装,对着周明远的虚影敬礼,齐声读:“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周明远的虚影站在讲台上,笑着点头,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归”字,一笔一划,和学生们的声音合上了拍。到最后一笔时,他突然转身,对着沈辞深深鞠躬,又看了看周老妪手里的铜镇纸,然后和七个学生的虚影一起走向书院后门,长衫的衣角和军装的下摆在雨雾里交缠,慢慢消失在银杏树下。
铜钱的灼痛感消失了,窗纸上的“归”字突然变得鲜活,像刚写上去的,墨迹里还带着松烟墨的香。赵猛捡起地上的粉笔头,突然在黑板上写“归”字,笔画歪歪扭扭,逗得周老妪笑出了泪。
“我爹说,归字写不好没关系,心里得有。”周老妪把那七封信放在讲台上,“他们回来了,在先生的课上,终于写完了归字。”
离开书院时,雨停了,月光透过松针洒下来,在石阶上织成张银网。陈默的电脑收到封匿名邮件,发件人是“知还生”,附件里是张修复的老照片——七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书院门口,举着块木牌,上面写着“先生,我们归”,背后的银杏树上,系着七根红绳,在风里飘得像火苗。
“他们终究是回来了。”苏晴轻声说,“以另一种方式,给先生补完了那堂课。”
赵猛突然摸着肚子喊饿:“山下的农家乐该炖好土鸡了!听说他们用松针熏的腊肉,香得能把山神勾下来!去不去?我请客!”
林岚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但这次……多盛碗米饭,周老妪说先生生前最爱就着松针茶吃饭。”
沈辞看着渐渐远去的书院,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执念这东西,有时不是困局,是心底的锚——不管走多远,不管隔多久,那笔“归”字,总在等着把人拉回最初的地方。
车开过山口时,赵猛突然指着山腰的灯光:“看!书院的灯亮了!先生怕是在给学生补课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在导航上标记下一个红点:“刚接了新委托,说古镇的老银铺闹鬼,半夜总听到打银的叮当声,柜台里的银锁自己打开,锁芯刻着‘永结同心情’……”
“老银铺?”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总偷我妈的银镯子去打弹珠,被她追得绕古镇三圈……”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松针的清香飘向远方,老书院的灯光在松涛里亮得像颗星,窗纸上的“归”字被月光描得愈发清晰——原来所有等待,都藏在那笔藏锋的捺里,看似收了尾,实则早把归途,刻进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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