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巷的“光影阁”照相馆，门脸儿被雨水泡得发涨，玻璃橱窗裂着道缝，里面摆着个蒙尘的木质相机，镜头盖没盖，对着巷口，像只瞪圆的眼。赵猛扒着橱窗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玻璃，他啧了声：“这老古董够能扛的，镜头还锃亮——就是里面的照片有点瘆人，黑白的，看着像遗照。”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卷了毛边：“街坊说，每到月圆夜，照相馆的暗房就亮着灯，显影液自己冒泡，洗出来的照片上总多出个影子，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照片角落，说‘还差一张’。上周有个拍证件照的小伙，刚坐下就喊‘有人摸我后背’，回头看空无一人，照片洗出来，他背后多了只搭着的手。”
“多出来的影子？”赵猛捡起地上的底片盒，金属壳锈得掉渣，“这是哪个老法师的？死了都惦记着拍照片，比我那开影楼的表哥还能折腾。”
苏晴望着暗房的门缝，声音发颤：“里面有个戴黑布的爷爷，蹲在显影液盆前哭……手里举着张没显完的底片，说‘怎么也洗不出来’，暗房的铁架上，挂着七张泛黄的照片，都是同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不同的地方，笑得露出虎牙。”
照相馆的看守是个独眼老头，姓顾，总揣着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卷1948年的胶卷。“这铺子是‘沈记’的，老掌柜沈照临是民国时的‘镜头仙’，拍的照片能‘留魂’，尤其是姑娘家的相，能拍出三分灵气。1948年冬天没的，有人说他是等个姑娘，等得把自己熬死了；也有人说……那姑娘坐船去了台湾，他对着空镜头拍了一夜，第二天就倒在暗房里，手里还攥着张没显影的底片。”他敲了敲暗房的门，“这门的锁芯早锈死了，总自己开，我守了三十年，每到他忌日，暗房就飘出股定影液的酸味，像他当年调的药水。”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像揣了块刚从显影液里捞出来的底片。他推开虚掩的暗房门，一股刺鼻的酸味首冲脑门，木架上摆着七只瓷盆，显影液、定影液、清水……第三只盆里的液体正冒着泡，水底沉着张底片，隐约能看出是个穿军装的青年。
“沈照临不是熬死的。”沈辞的声音压得低，“暗房的地板有块松动，下面藏着张船票，1948年去台湾的，乘客栏写着‘蓝秀’，是他等的姑娘——他是看着船开远，自己把显影液喝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1948年的船运记录，“蓝秀”的名字旁标着“学生”，附页里有张模糊的合照，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沈照临身边，手里举着个相机，背后的码头停着艘轮船，烟囱冒着白烟。
“这姑娘是教会学校的学生，”陈默指尖在键盘上跳，“1948年跟着老师去台湾深造，走前跟沈照临说‘等我回来，你给我拍张穿婚纱的相’。沈照临每天在码头等，拍到第七张船开的照片，就没再拍了。”
赵猛踹开暗房的铁皮柜，里面滚出个木匣子，装着七本相册，每本第一页都贴着蓝秀的照片，最后一页空着，用铅笔写着“待归”。“这老沈够痴情的，”他翻着相册，“每张照片背面都记着日期，1948.10.1——1948.10.7，正好七天，船开的那天是第七天。”
佳灵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顾老头突然抹起眼泪，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是张没寄出的信：“这是蓝秀1950年从台湾寄来的，被退回来了，上面写‘沈先生，我回不去了，你把我的照片都烧了吧’……可他哪舍得烧，全藏在柜里了。”
暗房的红灯突然自己亮了，显影液盆里的底片慢慢显出轮廓——蓝秀穿着婚纱，站在码头，沈照临举着相机，两人对着镜头笑，像在拍结婚照。苏晴指着照片角落：“他们在里面……说‘终于拍齐了’，旁边还多了张船票，1980年的，目的地是镜州。”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疼，他能“听”到快门声，混着沈照临的叹息：“秀秀，婚纱我给你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他蹲下身，撬开松动的地板，下面藏着件叠得整齐的白纱，领口绣着朵蓝花，和蓝秀照片上的布衫一个色。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台湾档案馆的资料，蓝秀1980年病逝，遗物里有个铁皮盒，装着七张船票，都是去镜州的，日期从1950年到1979年，每张背面都写着“等开船”。附页里有张她晚年的照片，手里举着张泛黄的底片，是沈照临拍的码头，她在照片上画了个小小的自己，站在镜头前。
子时的钟刚敲过，暗房的相机突然“咔嚓”响了一声，像拍了张照。沈照临的虚影从相机后飘出来，戴着黑布，举着相机，蓝秀的虚影穿着婚纱，站在他对面，两人对着镜头笑，笑得露出豁牙。显影液盆里的照片慢慢清晰，七张码头照拼成一张，蓝秀站在每张照片的船头，像在一步步走回来。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拍齐了最后一张，像当年约好的那样。”
照片上的两人转身走向暗房深处，黑布的一角和婚纱的裙摆交缠，慢慢消失在红灯的光晕里。铁皮柜里的相册突然自己翻开，最后一页空着的地方，慢慢显出张合影，沈照临和蓝秀坐在照相馆门口，手里举着本相册，笑得眉眼弯弯。
赵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拍板：“巷口的豆腐脑摊该出摊了！撒上虾皮香菜，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去不去？我请客！”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就知道吃，但这次……多盛两碗，给顾大爷留着——他守了三十年暗房，该尝尝热乎的。”
沈辞望着渐渐远去的照相馆，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温的光。这世上的执念，有时不是傻，是藏在镜头里的等——哪怕知道船开远了，也得把空镜头里的位置留着，万一呢？万一她回来，能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邮局的方向：“看！有人在拍照！穿蓝布衫的姑娘，笑得真甜！”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的委托：“城东的老布庄闹鬼，半夜总听到织布声，染好的红布自己缠成花，像朵没开的牡丹……”
“老布庄？”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偷我妈的花布做风筝，被掌柜的鸡毛掸子追得满街跑……”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豆腐脑的香气飘向远方，老照相馆的橱窗里，那台木质相机还对着巷口，镜头里的天空蓝得像块刚显影的底片，干净得能映出归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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