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街的“芸香阁”书局,门脸儿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门板上的“芸香”二字褪得发白,像蒙了层灰。赵猛踩着门槛往里闯,脚下踢到堆书,哗啦啦散了一地,他蹲下身捡,指尖沾了层墨灰,咧嘴笑:“这老东西够味儿,书灰都能当墨用——比我那爱写毛笔字的爷爷还讲究,他总说‘字要藏锋,书要沉底’。”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卷了毛:“街坊说,每到重阳,书局的书架就自己晃,第三排的《春秋》总翻开到‘待续’那页,还传出老人的咳嗽声,说‘还差最后一笔’。上周有个抄书的先生,半夜来借《史记》,看到个穿长衫的影子在批注,说‘这里该改’,回头再看,书页上多了行墨字,笔迹苍劲,像极了民国老秀才的字。”
“未竟稿?”赵猛捡起本《聊斋》,扉页上有行小字“赠阿砚:待你归,共批之”,“这是哪个老夫子的?死了都惦记着改稿子,比我那写网络小说的堂弟还拼——他为了赶更新,三天没合眼,眼下的黑圈能当墨镜。”
苏晴望着第三排书架,眼圈有点红:“里面有个戴方巾的爷爷,蹲在书堆前哭……手里攥着支断笔,笔尖滴着墨,说‘写不完了’,书局的地窖里,藏着个樟木箱,里面装着卷泛黄的书稿,封皮写着《抗倭记》,字迹被泪水泡得发涨。”
书局的看守是个扎白头巾的老汉,姓孔,总揣着个蓝布包,里面裹着块砚台,砚池里还凝着半池墨,像没干的泪。“这书局是‘孟家’的,老掌柜孟鹤年是前清的秀才,讲书讲得好,写的《抗倭记》手稿,听说是要比《三国演义》还精彩。1941年重阳没的,有人说他是为等个叫阿砚的学生,等得把眼睛熬瞎了,一头撞在书架上;也有人说……那学生投了军,战死在台儿庄,他抱着没写完的书稿,坐在油灯下,烧尽了最后一滴灯油。”他敲了敲第三排的书架,“这层板总自己弹开,我守了三十年,每到他忌日,就闻见股松烟墨香,像他当年批注时用的‘一得阁’。”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像揣了块刚磨好的墨锭。他走到第三排书架前,《春秋》果然翻开着,“待续”二字旁边,有个淡淡的指痕,按得极深,像用尽了力气。掀开书架后的木板,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封信,信纸脆得像枯叶,字迹却遒劲:“阿砚吾徒,《抗倭记》写到第七回,待你从前线寄回战报,便补‘台儿庄大捷’一章……”后面的字被墨晕开,只剩个“盼”字的轮廓。
“孟鹤年不是撞的。”沈辞的声音压得低,“书架的铜角上沾着点血,混着墨痕——他是听到学生战死的消息,攥着笔僵死的,笔杆都捏裂了。”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学生证,1937年的,“国立北京大学”,持证人“石砚”,籍贯“镜州”。附页里有张两人的合照,穿长衫的孟鹤年站在书架前,手里举着本《史记》,穿学生装的石砚站在他身边,捧着书稿,笑得露出豁牙,背后的墙上挂着“教学相长”的匾额。
“这石砚是孟老夫子最得意的门生,”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跳,“1938年投笔从戎,在台儿庄战役中牺牲,死前托人寄回封信,说‘先生,《抗倭记》该添段英雄传,就写咱镜州子弟’,信没送到,在中转站被炸烂了,只剩半张残片。”
赵猛踹开地窖的门,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樟木箱果然在里面,打开一看,《抗倭记》手稿堆得整整齐齐,第七回的结尾空着半页,旁边放着支狼毫笔,笔锋秃了半截,像被人反复舔过。“这老夫子是真拼,”他翻着书稿,“每页都有批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灵案小组 ‘此处应加战场描写’‘阿砚说日军枪法不准’——敢情是照着学生的信改的。”
孔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风干的墨锭,上面刻着“砚”字:“这是石砚给先生的拜师礼,说‘等先生写完书,就用这墨题字’。他牺牲后,这墨锭就裂了道缝,孟老夫子总对着缝哭,说‘阿砚的墨,怎么也磨不圆了’。”
书局的油灯突然自己亮了,火苗窜得老高,《抗倭记》手稿自己翻过页,空着的半页上,墨汁慢慢晕开,显出几行字:“台儿庄上,石砚提枪,大呼‘还我河山’,血溅征袍,犹自笑……”苏晴指着地窖的角落:“那里有个穿军装的影子,捧着书稿笑……说‘先生,我回来了,给你讲战报’,孟爷爷的影子坐在灯前,手里握着那支断笔,说‘等你好久了,这章该收尾了’。”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孟鹤年的咳嗽:“阿砚爱喝浓茶,批书时得备着……”他走到地窖深处,撬开块松动的砖,里面藏着个铁皮盒,装着石砚的战报残片,上面有个血手印,像握着笔的形状。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战地日记,1938年台儿庄战役期间写的:“今日见日军阵地,想起先生讲的岳飞传,若能活着回去,定请先生添段‘石砚斩将’……只是不知先生的《抗倭记》,写到第几回了?”落款是“石砚”,字迹和书稿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重阳的月光从窗棂钻进来,照在书稿上,第七回的结尾终于补完,墨迹未干,像刚写就的。孟鹤年的虚影穿着长衫,握着石砚的手,两人对着书稿鞠躬,仿佛在向读者谢幕。书稿突然自己合拢,封皮上多出“完稿”二字,旁边画着朵菊花,是石砚最喜欢的。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能把书写完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书架深处,长衫的衣角和军装的下摆在墨香里交缠,慢慢消失在书堆的阴影里。油灯的火苗“噗”地灭了,第三排的《春秋》轻轻合上,再翻开时,“待续”二字变成了“圆满”,字迹温润,像浸过月光。
赵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拍板:“街口的胡辣汤该熬好了!配着油馍头吃,香得能把孔圣人都勾下来!去不去?我请客!”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就知道吃,但这次……多盛两碗,给孔大爷留着——他守了三十年书局,该尝尝热乎的。”
沈辞望着渐渐远去的书局,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温的光。这世上的执念,有时不是固执,是藏在字里行间的盼——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空白的纸页留着,万一呢?万一风把战报吹回来,能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这章写得真好”。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书局的窗户:“看!灯亮了!怕是那俩在里面喝浓茶,接着批下一本书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的委托:“西郊的老磨坊闹鬼,半夜总听到碾子响,磨盘上的面粉堆成‘归’字,像有人在等回家的人……”
“老磨坊?”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偷摸去偷磨好的玉米面,被磨倌的鞭子追得绕磨坊三圈,鞋都跑丢了一只……”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胡辣汤的香气飘向远方,老书局的木门在风里轻轻晃,墨香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本迟到的《抗倭记》,慢慢铺展开一条墨色的路,路上满是未完的故事,和等待被续写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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