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聚宝当”当铺藏在巷尾,青石板台阶被当客踩得发亮,柜台高得像堵墙,墙缝里嵌着张泛黄的当票,“当物:玉如意”几个字被虫蛀得只剩轮廓。赵猛扒着柜台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月息三分”的木牌,他啧嘴:“这老东西够势利的,柜台比银行柜台还高——我爷说‘当铺柜台高,是怕当客看清掌柜的脸,讨价还价时没底气’。”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上沾着点算盘珠的铜锈:“街坊说,每到除夕,当铺的算盘就自己响,‘噼里啪啦’的,第三排的当票总飘出张,上面的‘赎’字被墨迹涂了又改,还传出老人的咳嗽声,说‘再等三天’。上周有个赎当的小伙,半夜来取母亲的银镯,看到个戴瓜皮帽的老汉在拨算盘,说‘利钱给你抹了’,回头再看,柜台里的当票自己飞出,在地上铺成‘盼’字,被风吹散又落回。”
“算盘声?”赵猛捡起个掉在地上的算盘珠,铜质的,上面刻着个“当”字,“这是哪个老当铺掌柜的?死了都惦记着算账,比我那开会计所的表哥还能熬——他为了算清一笔陈年旧账,蹲在账本前扒了三天,眼镜片都熬花了,说‘一分一厘都不能差’。”
苏晴望着柜台后的算盘,声音发颤:“里面有个戴瓜皮帽的爷爷,扒着算盘哭……手指被算珠磨出了茧子,茧子嵌在算珠缝里,说‘算不完了’,当铺的铁皮柜里,藏着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块没赎走的玉佩,玉佩刻着‘平安’,绳结是当年的红绸,褪成了浅粉。”
当铺的看守是个瘸腿的老头,姓当,总揣着个油布包,里面裹着本线装的当簿,最后一页记着“民国三十七年冬,王石头当玉佩一枚,赎期一年,利钱三钱”,字迹被得发亮。“这铺子是‘老金家’的,金老当的算盘打得精,人称‘金算盘’,收当从不出错,尤其是收玉佩,能看出玉的年份,说‘玉有灵性,当不得假’。1949年除夕没的,有人说他是为等个叫王石头的徒弟赎玉佩,等得把眼睛熬瞎了,一头栽在算盘旁;也有人说……那徒弟去了前线打仗,死在了渡江战役,他抱着那枚玉佩,坐在柜台后,首到大年初一的鞭炮响。”他敲了敲第三排的当票柜,“这柜门总自己开,我守了三十年,每到他忌日,当铺就飘出股樟木的味,像他当年存当物的木盒。”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像揣了块刚算完账的热算盘。他走到柜台后,算盘果然在“噼里啪啦”响,算珠上的铜锈沾着点暗红,像血。掀开算盘下的木板,露出张泛黄的当票,上面写着“王石头,当玉佩为母治病,年后必赎”,旁边用铅笔标着“石头母患咳疾,需川贝”。
“金老当不是栽倒的。”沈辞的声音压得低,“铁皮柜的锁眼里卡着半封信,是渡江战役的家书,1949年正月,说王石头在渡江时中弹,怀里还攥着当铺的地址——信纸边缘有牙印,是金老当看信时咬的,怕哭出声惊了当物。”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入伍证,1948年的,持证人“王石头”,籍贯“镜州城北”,备注栏写着“当铺学徒,会打算盘”。附页里有张两人的合照,戴瓜皮帽的金老当站在柜台后,手里举着算盘,穿短打的王石头蹲在地上整理当物,笑得露出豁牙,背后的墙上挂着“童叟无欺”的匾额,边角卷了毛。
“这石头是金老当捡的孤儿,”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跳,“1949年西月渡江战役时,为了给伤员挡子弹,被流弹击中,年仅十九。部队送回的遗物里,有半块川贝,是他省下军饷买的,说‘等赎了玉佩,就给娘治咳疾’,还夹着张纸条:‘师父,利钱我记着,回来定还’。”
赵猛踹开铁皮柜,里面的当物摆得整整齐齐,最底层的紫檀木盒里,玉佩果然在,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石头留的,利钱全免,等他回,这玉佩还给他娘,就说是他赎的”,落款是“师父”。“这老金够意思,”他捏起玉佩对着光看,玉质温润,“是和田玉,比我媳妇的玉镯还强——她那是俄料,天天当宝贝戴。”
当老头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血的军装,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石头在战壕里的留影,背后写着“师父,我娘的咳疾好点没?等我回,咱爷俩算清利钱,我还想跟您学看玉,以后接您的班”。“这是石头的军装,1949年从江里捞上来的,金老当说‘这上面有石头的骨气,得垫在柜台下,收当才对得起良心’,他每次算账,都把这军装铺在柜台上。”
当铺的油灯突然自己亮了,算盘珠“噼里啪啦”响得更欢,金老当的虚影扒着算盘,手指在算珠上翻飞,算清了利钱,在当票上写下“己赎”。苏晴指着柜台前的虚影:“石头哥哥在给师父递川贝……手被江水泡得发白,说‘师父,这药够给我娘治病不’,金爷爷的影子举着玉佩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当票赎,我早跟你娘说,你在外面挣大钱呢’,玉佩上的“平安”二字突然泛出光,像被人了千万遍。”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算珠碰撞的“叮当”声,混着金老当的念叨:“石头心细,算利钱时得给他抹零头,他娘不容易……”他走到当铺深处,挪开最重的当物柜,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石头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被油灯熏得发黄,旁边压着那半块川贝,上面的药香还没散尽。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渡江战役档案,1949年的“英烈名录”里,王石头的名字旁写着“舍身护伤员,牺牲于长江,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战友的回忆:“石头总说他师父的算盘打得最公,说‘等胜利了,要让师父给我算笔账,算算我欠他多少教我的情分’,他怀里总揣着当铺的木牌,说‘这是我的根,丢了就找不着家了’。”
除夕的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当票上的“赎”字被金老当的虚影改成了“己赎”,王石头的虚影接过玉佩,小心翼翼地包进红绸,两人对着柜台深深鞠躬,像在给过往的当客谢罪。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账算清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利钱抹了,玉佩赎了,石头娘的病,也能安心治了。”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巷口,瓜皮帽的带子和军装的衣角在算盘声里交缠,慢慢消失在鞭炮的硝烟里。算盘的“噼里啪啦”声停了,那枚玉佩突然自己飞出柜台,落在当老头手里,玉上的“平安”二字在月光下亮得像星。
赵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拍板:“巷口的饺子摊该出锅了!猪肉白菜馅的,刚煮好的,配着腊八蒜吃,香得能把祖宗请下来!去不去?我请客——就当替老金爷俩吃这顿团圆饭!”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就知道吃,但这次……多煮两碗,给当大爷留着——他守了三十年当铺,该尝尝热乎的,像当年老当铺掌柜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渐远去的当铺,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温的光。这世上的执念,有时不是贪利,是藏在算盘里的情义——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当票留着,把利钱算清,万一呢?万一他踏着硝烟回来,能笑着说“师父,我回来了,咱算账”。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当铺的窗户:“看!灯还亮着!怕是那爷俩在里面算新账,正比谁的算盘打得快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的委托:“城东的老染坊旁,有个老窑厂,半夜总听到拉坯声,窑洞里的泥坯自己转,像在等烧窑的人……”
“老窑厂?”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偷摸去捡碎瓷片,被窑工的鞭子追得绕窑三圈,鞋底都磨破了……”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算盘的铜锈味飘向远方,老当铺的油灯在月光里亮得像颗玉,算珠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笔迟到的“赎当账”,慢慢铺展开一条清透的路,路上满是算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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