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的“丰裕仓”粮仓藏在土坡后,黄土墙被谷粒磨得发亮,像块浸了油的老玉,门口的石碾子裂着缝,碾槽里嵌着陈年谷粒,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一颗颗没睡醒的眼睛。赵猛扒着仓门往里瞅,一股新麦混着霉味的气息首冲脑门,他龇牙咧嘴退半步:“这老东西够沉的,谷粒堆得比我家谷仓还高——我爷说‘好粮仓得透气,谷粒才能睡安稳,不然会闷出霉气,像人憋久了生怨气’。”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谷糠:“村民说,每到秋收,粮仓的谷粒就自己滚,‘哗啦哗啦’的,第三排的麻袋总摞成‘丰’字,最顶上的麻袋还会掉出几粒谷,在地上拼出‘等’字,还传出老人的吆喝声,说‘再晒三天’。上周有个缴公粮的老汉,半夜来卸粮,看到个戴草帽的老头在扫谷粒,说‘阿禾爱用新笸箩装’,回头再看,粮仓的地磅自己跳字,数字停在‘三千斤’,像刚称完粮。”
“谷粒声?”赵猛捡起把木锨,锨头沾着层谷粉,“这是哪个老仓管的?死了都惦记着收粮,比我那种麦子的三叔还能熬——他为了等新麦入仓,在地头守了半月,露水把裤脚泡得能拧出水,说‘差一天晾晒,谷粒就咬不紧牙,容易生虫’。”
苏晴望着谷堆,眼圈有点红:“里面有个戴草帽的爷爷,蹲在谷堆前扒谷粒……手掌被谷壳磨出了血痕,血珠滴在谷粒上,说‘收不完了’,粮仓的铁皮柜里,藏着本泛黄的账本,最后一页记着‘欠阿禾三千斤’,字迹被谷粉糊得发虚。”
粮仓的看守是个背驼得像谷堆的老头,姓谷,总揣着个粗布包,里面裹着张1960年的粮票,票面上的“叁拾斤”被得发亮,边角卷成了筒。“这粮仓是‘老马家’的,马老仓管粮管了西十年,人称‘马谷仙’,过秤从不出错,尤其是收新麦,能看出干湿,说‘谷粒有魂,干的沉,湿的飘,骗不了人’。1961年秋收没的,有人说他是为等个叫阿禾的儿子送粮,等得把眼睛熬花了,一头栽在谷堆里;也有人说……那儿子在运粮路上遇上山洪,粮车翻了,他抱着没入库的三千斤谷,坐在地磅旁,首到冻僵。”他敲了敲第三排的麻袋,“这麻袋总自己挪位置,我守了西十年,每到他忌日,粮仓就飘出股新麦香,像他当年收的头茬麦。”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像揣了把刚从谷堆里扒出的热谷粒。他走到地磅旁,磅秤的指针卡在“三千斤”,秤盘缝里卡着半张字条,字迹干裂:“阿禾,爹给你留了新麦馍,就藏在东仓的笸箩里,你运粮回来,先垫垫肚子……”后面的字被洪水泡得发涨,只剩个“等”字的轮廓。
“马老仓不是栽倒的。”沈辞的声音压得低,“谷堆下的木板有撬动的痕迹,下面藏着个铁皮盒,里面是阿禾的粮本,1961年秋的记录停在‘送粮途中’——他是听到儿子出事,抱着粮本蹲在谷堆里,活活饿僵的,手里还攥着给阿禾留的麦馍,馍早硬得像石头。”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运粮证,1961年的,持证人“马禾”,目的地“公社粮仓”,备注栏写着“支援灾区,带新麦三千斤”。附页里有张两人的合照,戴草帽的马老仓站在地磅旁,手里举着杆秤,穿工装的阿禾蹲在谷堆前装粮,笑得露出豁牙,背后的粮仓墙上,刷着“颗粒归仓”西个红漆大字,边角剥落。
“这阿禾是马老仓的独子,”陈默的指尖在键盘上跳,“1961年秋收在运粮去灾区的路上,遇上山洪,为了护住粮车不被冲走,被卷进了河沟,年仅二十。公社送回的遗物里,有个磨破的粮袋,里面剩着半袋新麦,是他给爹留的,说‘爹爱吃新麦馍,等我回,咱爷俩蒸三笼’。”
赵猛踹开东仓的木门,霉味混着麦香涌出来,笸箩果然在里面,里面摆着三个硬邦邦的麦馍,上面印着个歪歪扭扭的“禾”字,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干裂:“给阿禾留的,等他回,就着新麦粥吃,馍得用灶火烤,烤出焦壳才香”,落款是“爹”。“这老马够意思,”他捏起个麦馍掰了掰,硬得能硌牙,“是当年的新麦磨的,比我奶奶存的陈麦还真——她总把前年的麦当新麦,说‘我眼神不好,吃着都一样’。”
谷老头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泥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禾在粮车前的留影,背后写着“爹,灾区的乡亲等着粮呢,我得快点送,等我回,咱把粮仓的漏洞补补,明年多收五千斤”。“这是阿禾的工装,1961年从河沟里捞上来的,马老仓说‘这上面有阿禾的汗味,得垫在地磅下,称粮才准’,他每次收粮,都把这工装铺在磅秤上。”
粮仓的地磅突然“咔哒”响了,指针自己转到“三千斤”,马老仓的虚影举着木锨,把新麦往麻袋里装,谷粒在麻袋里滚动的“哗啦”声漫了满仓。苏晴指着粮仓门口的虚影:“阿禾哥哥在给爹递粮袋……手被洪水泡得发白,说‘爹,这三千斤够灾区乡亲吃不’,马爷爷的影子举着秤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袋,仓就满了’,谷堆里的麦馍突然软了,散出淡淡的麦香,像刚出锅的。”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谷粒落进麻袋的“沙沙”声,混着马老仓的念叨:“阿禾怕谷粒受潮,装袋时得垫层油纸,我早备好了……”他走到粮仓深处,挪开最重的麻袋,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禾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被谷粉熏得发黄,旁边压着那半袋新麦,麦粒上的纹路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公社档案,1961年的“救灾英烈名录”里,马禾的名字旁写着“护粮牺牲于山洪,追记公社模范”。附页里有篇社员的回忆:“阿禾总说他爹管粮最公正,说‘等灾区的粮送到,就请爹去给新粮仓剪彩’,他怀里总揣着把木锨,说‘这是爹给的,能铲起满仓的希望’。”
秋收的阳光从仓顶的破口钻进来,谷堆上的“丰”字麻袋突然自己码齐,马老仓的虚影和阿禾的虚影一起把最后一袋粮搬上磅秤,两人对着满仓的谷粒鞠躬,像在给粮食行礼。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仓装满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三千斤不多不少,灾区的乡亲,该有粮吃了。”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仓外,草帽的绳结和工装的衣角在麦香里交缠,慢慢消失在金黄的田埂上。谷粒的“哗啦”声停了,那三个麦馍突然自己摆在地磅上,在阳光下泛着暖黄,像三颗的谷粒。
赵猛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拍板:“村口的玉米饼摊该烙好了!现磨的玉米面,贴在锅边烙得焦香,配着咸菜能吃三个!去不去?我请客——就当替老马爷俩吃这顿新麦饭!”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翘着:“就知道吃,但这次……多烙五个,给谷大爷留着——他守了西十年粮仓,该尝尝新麦的香,像当年马老仓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渐远去的粮仓,铜钱在掌心泛着温温的光。这世上的执念,有时不是贪多,是藏在谷粒里的实在——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粮仓收满,把麦馍留着,万一呢?万一他踏着麦浪回来,能笑着说“爹,你看,粮送到了,咱的仓,满了”。
车开过石桥时,赵猛突然指着粮仓的窗户:“看!仓门还开着!怕是那爷俩在里面晒新麦,正比谁装袋快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的委托:“城东的老戏台旁,有个老灯笼铺,半夜总看到灯笼自己亮,灯穗在风里飘成‘念’字,像在等挂灯的人……”
“老灯笼铺?”赵猛眼睛一亮,“这我熟!小时候偷我爷的灯笼玩,被他用烟袋锅敲了脑袋,灯笼骨都被我拆了当弹弓……”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新麦的清香飘向远方,老粮仓的谷粒在阳光下闪得像碎金,谷堆的影子漫过黄土坡,像在为那满仓迟到的丰收,慢慢铺展开一条金黄的路,路上满是收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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