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福泉池”老澡堂藏在巷尾,青砖墙被蒸汽熏得发潮,墙根长着层浅绿的苔藓,像浸了水的旧棉絮。门口的木牌写着“男女宾分浴”,漆皮剥落得只剩半字,风一吹,混着硫磺和皂角的热气漫出半条街。赵猛扒着门缝往里瞅,一股滚烫的水汽扑在脸上,他往后缩了缩脖子:“嚯,这池子的水够烫的!比我爷泡的药浴还够劲——他总说‘好澡堂得有火气,水烧得滚,搓得透,汗出得净,才能祛掉骨子里的寒,像人心里的结,得泡开了才舒坦,差半分热度,就像话没说暖,堵在心里发冷’。”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水汽:“街坊说,每到数九,澡堂的搓澡巾就自己动,‘哗啦哗啦’的,第三张搓澡台的浴巾总摆成‘暖’字,最上面的皂角会滚下来,在地上拼出‘等’字的轮廓,还传出老人的吆喝声,‘再添三瓢热水’。上周有个来泡澡的老汉,半夜来敲门,看到个系白毛巾的老头在舀水,说‘阿池爱用铜瓢’,回头再看,池子里的热水自己翻涌,在水面烫出‘盼’字,被新泼的冷水盖了又显。”
“搓澡声?”赵猛捡起块掉在地上的皂角,皂面磨得发亮,“这老澡堂主是个实在人,连搓澡都得‘三轻三重’,说‘先松筋骨再去垢’,比我那开桑拿房的表哥还较真——表哥为了练‘精油推背’,对着沙袋搓了仨月,手掌磨出的茧子比搓澡巾还硬,说‘差一分力道,客人就喊疼,像话没说柔,听着扎耳’。”
苏晴望着冒着白汽的大池子,池边的木盆里搭着条半湿的浴巾,像只摊开的手:“里面有个系白毛巾的爷爷,正对着池子叹气……指缝里嵌着水垢,在瓷砖上划出歪歪扭扭的‘池’字,说‘烧不热了’。澡堂的储物柜里,藏着块没用完的老皂角,皂上刻着半朵莲花,旁边用炭笔写着‘阿池亲启’,字迹被蒸汽洇得发淡。”
澡堂的看守是个光着头的老汉,姓池,总揣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块搓澡巾,巾面的毛快磨平了,边角绣着“1968”。“这澡堂是‘老王头’的,王老池烧了一辈子澡堂,最拿手的是‘活水汤’,大池的水一天三换,掺着硫磺和艾草,泡着能治老寒腿,街坊都喊‘王三瓢’——说他添热水总多舀三瓢,既不烫嘴又够暖身,多一瓢怕烫着,少一瓢怕不热。1976年数九没的,有人说他是等儿子阿池回来学‘搓澡功’,在池边守了整宿,天亮时栽在烧火的灶台旁;也有人说……阿池在修水库时,为救落水的工友,被冻在冰窟窿里,他抱着那块老皂角,在更衣室站成了个影子。”他用拐杖敲了敲池子沿,“这池子总在半夜响,我守了三十年,每到王老池忌日,就闻见股艾草香,是他当年泡池子用的草药味。”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他走到大池边,池底的瓷砖缝里嵌着张揉皱的字条,字迹被水泡得发胀:“阿池,新采的艾草晾好了,泡池子时撒一把,比城里的药膏管用,等你回,咱给修水库的爷们烧锅‘驱寒汤’,泡完浑身暖……水里冷,记得揣块暖水袋,别让腿上的老伤犯了”,后面的字被泪水泡成了湿团,只剩个“等”字还清晰。
“王老池不是栽倒的。”沈辞摸了摸烧火的灶台,铁锅沿有圈焦痕,“储物柜的夹层里锁着张水库建设证,1975年冬的,阿池的名字旁写着‘水利工’。他收到阿池牺牲的消息,把自己搓澡用的毛巾撕了半截,说‘阿池搓澡爱留半条干的,说擦得快’,最后就那么趴在灶台上,手里还攥着给阿池留的新铜瓢,瓢把缠着根阿池的旧围巾,蓝得发灰。”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穿工装的阿池蹲在澡堂门口劈柴,手里举着块皂角,王老池正往池里添热水,两人对着镜头笑,背后的墙上挂着张“澡堂守则”,“禁在池内洗衣”的字样格外醒目。附页里的档案写着:“王池,1975年12月在修水库时,为救落水的工友,跳入冰窟,冻僵牺牲,年仅二十,遗物中有块磨得发亮的搓澡巾,是临行前王老池给的,说‘搓澡如做人,得实打实’。”
赵猛踹开储物柜,里面的毛巾叠得整整齐齐,最底层的木盒里躺着那块老皂角,莲花缺了半瓣,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阿池留的,等他回,咱用这皂角搓背,我新练了‘松筋法’,保准比城里的按摩师傅还舒服,让他忘了水库的冷”,落款是“爹”。“这老王够意思,”他拿起皂角闻了闻,艾草味纯正,“是晒了半年的‘陈皂’,比我用的沐浴露还去油——那玩意儿冲三遍还滑溜溜,说‘这是保湿成分’。”
池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冻硬的棉袄,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池在水库边的留影,背后写着“爹,水库快修好了,冰面冻得能跑马车,您的澡堂得烧热点,等我回,咱泡完澡喝二锅头,暖得能冒汗,像您总说的‘澡堂是暖窝,酒是暖药’”。“这是阿池的棉袄,1976年从冰窟里捞出来的,王老池说‘这上面有阿池的寒气,得垫在池底,烧的水才够暖’,他每次添水,都把这棉袄铺在加热管上。”
澡堂的搓澡巾突然“哗啦”响了,王老池的虚影正给池子里添热水,艾草在水面打着旋,“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混着搓澡巾的摩擦声,漫了满澡堂。苏晴指着更衣室的虚影:“阿池哥哥在递皂角……手被冻得发紫,说‘爹,这艾草够浓不’,王爷爷的影子举着铜瓢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瓢,修水库的爷们泡着,准能忘了冰窟窿的冷’,池子里的热水突然腾起白雾,雾里浮出朵完整的莲花,花瓣上沾着点艾草叶,像刚从药圃摘的。”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热水冲刷瓷砖的“哗哗”声,混着王老池的念叨:“阿池总嫌我水烧得太烫,说‘泡久了头晕’,可水库的冰寒啊,不烫点咋驱得掉……”他走到澡堂后,挪开最重的柴火堆,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池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沾着点冰碴,旁边压着那半截搓澡巾,巾上的毛絮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水利档案,1975年的“英烈名录”里,王池的名字旁写着“救工友牺牲于冰窟,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工友的回忆:“阿池总说他爹的澡堂是‘天下最暖’,说‘等水库通了水,要请爹来工地开个临时澡堂,让所有工人都泡泡暖汤’,他怀里总揣着块艾草饼,说‘这是家的味,闻着就不怕冷’。”
数九的阳光从气窗钻进来,王老池的虚影和阿池的虚影一起把“驱寒汤”撒进大池,艾草的清香混着蒸汽漫出澡堂,像团流动的暖云。两人对着池子鞠躬,铜瓢的影子在水面晃,像在舀起一汪暖融融的牵挂。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驱寒汤’烧好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水够烫,药够浓,修水库的爷们泡着,该能笑着说‘这汤,比二锅头还暖’。”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巷口,白毛巾的带子和棉袄的衣角在蒸汽里飘,慢慢消失在数九的暖阳里。搓澡巾的“哗啦”声停了,那块老皂角突然自己摆在池边,旁边放着把铜瓢,瓢里盛着半瓢热水,像汪没凉的牵挂。
赵猛搓着胳膊突然喊:“街口的羊杂汤摊该开了!刚熬的,撒上胡椒粉,热得能把冻僵的脚趾烫活,配着这澡堂的艾草味正好!走不走?我请客——算替老王爷俩暖暖身子!”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就知道吃,不过……多盛两碗给池大爷,他守了三十年澡堂,该尝尝热乎的,像当年王老池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远的澡堂,铜钱在掌心温温的。这世上的执念,有时是藏在热水里的暖——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火烧得旺旺的,把药添得足足的,万一呢?万一风把他吹回来,能笑着说“爹,你看这汤,比你烧的还能暖透骨头缝”。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巷口喊:“看!澡堂的烟囱冒烟了!怕是那爷俩在烧新汤,正比谁的艾草撒得多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南的老戏台旁,有个老皮影铺,半夜总听到皮影动,灯影在墙上演成‘别’字,像在等看皮影的人……”
“老皮影铺?”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摸去拿皮影玩,被皮影匠的竹竿追着打,驴皮影的耳朵掉了半只,现在见了灯影还想躲……”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艾草的暖香飘远,老澡堂的池子在阳光下泛着白汽,热水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锅迟到的“驱寒汤”,铺条带着硫磺味的路,路上满是烧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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