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黄土坡下的“龙窑厂”老窑厂藏在窑烟里,窑洞的青砖被烟火熏成焦黑,像块烧透的老窑砖,窑口堆着半干的陶坯,坯上的指纹还清晰,风一吹,草木灰的涩味混着陶土的腥气漫出半条沟。赵猛扒着窑门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刚出窑的陶罐,罐身的窑变釉青中带紫,他啧嘴:“这窑火够烈的!烧得陶坯发亮,比我爷家的土陶罐结实十倍——他总说‘好窑得认火,柴烧得匀,窑温稳,坯摆得齐,才能烧出窑变,像人心里的热,得烧够了才成形,差一把火,陶就生,看着糙’。”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窑灰:“街坊说,每到夏至,厂里的陶坯就自己动,‘咯吱咯吱’的,第三排的窑架总摆成‘土’字,最上面的窑具会自己归位,窑火在夜里亮成‘等’字的轮廓,还传出老人的咳嗽声,‘再装三窑坯’。上周有个来取窑变瓷的客商,半夜来敲门,看到个系粗布围裙的老汉在码坯,说‘阿窑爱用松木柴’,回头再看,窑洞的陶坯自己排队进窑,在窑底拼出‘盼’字,被新添的草木灰盖了又显。”
“装窑声?”赵猛捡起块掉在地上的窑渣,棱角还带着火气,“这老窑工是个犟脾气,连装窑都得‘三摆三校’,说‘坯距匀才受热均’,比我那烧砖的表哥还较真——表哥为了烧‘清水砖’,光控窑温就耗了半月,手背被窑火烤得发红,说‘温不对,砖就裂,像话没说透,看着窝囊’。”
苏晴望着窑边未干的陶坯,坯上的刻纹刚画了半朵云,像片没聚齐的雾,旁边的柴堆里埋着把窑铲,铲头沾着焦黑的草木灰:“里面有个系粗布围裙的爷爷,正对着窑火叹气……指缝里嵌着窑渣,在陶坯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窑’字,说‘烧不透了’。窑后的土窖里,藏着窑未开的‘龙纹盘’,盘底刻着半条龙,旁边用窑土写着‘阿窑亲启’,字迹被烟火熏得发暗。”
窑厂的看守是个扛着窑叉的老汉,姓窑,总揣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块窑变瓷片,片上的釉色红中透青,边角刻着“1986”。“这厂是‘老窑头’的,窑老烧守了一辈子窑,最拿手的是‘龙窑柴烧’,一窑能出百件窑变,件件‘釉色天成,纹如流云’,街坊都喊‘窑三烧’——说他烧窑,三添柴准能定窑变,多一添怕过焦,少一添怕欠火。2003年夏至没的,有人说他是等徒弟阿窑回来学‘控火术’,在窑口坐了整宿,天亮时手里还攥着窑铲;也有人说……阿窑在山区建窑烧陶时,遇了山洪,连人带陶坯被卷走了,他抱着那窑‘龙纹盘’,在窑前站成了个影子。”他用拐杖敲了敲窑门,“这窑总在半夜亮,我守了三十年,每到窑老烧忌日,就闻见股松柴香,是他当年烧窑的味道。”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他走到窑架旁,架缝的窑灰里卡着半张字条,字迹被烟火燎得发焦:“阿窑,新采的高岭土够细,拉坯能烧‘薄胎碗’,等你回,咱给山区的小学烧批陶碗,让娃们盛饭不烫手……水里凉,记得穿我给你纳的胶鞋,鞋底钉了防滑的铁掌,踩在湿泥上不打滑”,后面的字被泪水泡成了湿团,只剩个“等”字还清晰。
“窑老烧不是坐僵的。”沈辞摸了摸案上的窑温计,表针卡在高温区,“土窖的夹层里藏着本烧窑日志,2002年夏的,最后一页记着‘阿窑教山民烧出第一窑陶罐,釉色匀净’。他收到阿窑牺牲的消息,把自己最爱的窑铲砸了个豁口,说‘阿窑添柴爱留半分松,说火得透气’,最后就那么趴在窑口,手里还攥着给阿窑留的新陶坯,坯上刻着‘窑’字,是阿窑的名字。”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穿工装的阿窑蹲在窑厂门口晾陶坯,手里举着只刚出窑的窑变杯,窑老烧正用窑叉翻柴,两人对着镜头笑,背后的墙上挂着张“烧窑口诀”,“柴要干,火要匀,一窑烟火孕瓷魂”的字样格外醒目。附页里的档案写着:“窑窑,2002年6月在山区建窑时,为抢救被山洪冲的陶坯和村民,被卷进激流,年仅二十二,遗物中有块未烧的陶泥,是临行前窑老烧给的,说‘烧陶如守心,得耐住火炼’。”
赵猛踹开土窖的门,窑灰混着霉味涌出来,那窑“龙纹盘”果然在,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阿窑留的,等他回,咱用这龙盘办‘窑变展’,让街坊们都来看,让他们说,我徒弟烧的窑变,比我这老头子的还活色生香”,落款是“师父”。“这老窑够意思,”他拿起只素坯碗敲了敲,声脆如磬,“是揉了百遍的‘细泥’,比我家买的瓷碗还薄——那碗厚得像石臼,说‘这是防烫款,结实’。”
窑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着泥水的工装,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窑在山窑前的留影,背后写着“师父,山民学烧窑学得快,就是窑变总控不好,等我回,您得教我‘看火法’,让他们的陶也能釉色天成,像咱龙窑厂的窑变瓷那样,越看越神”。“这是阿窑的工装,2003年从洪水里捞出来的,窑老烧说‘这上面有阿窑的潮气,得垫在窑底,烧的陶才够润’,他每次装窑,都把这布衫铺在窑床。”
窑厂的窑火突然“噼啪”旺了,窑老烧的虚影正往窑里添松柴,陶坯在窑架上慢慢升温,“呼呼”的火苗声混着陶土的腥气,漫了满窑。苏晴望着窑口的虚影:“阿窑哥哥在递陶坯……手被水泡得发白,说‘师父,这松木够干不’,窑爷爷的影子举着窑变盘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烧,山区的娃用着,准能忘了山洪的苦’,窑里的龙纹盘突然自己亮了釉,青紫色的窑变在火光里流动,像龙在云里游。”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陶坯烧结的“滋滋”声,混着窑老烧的念叨:“阿窑总嫌我烧得太急,说‘陶得慢火养’,可山区的娃盼碗盼得急啊,不烧快点,咋能让他们早用上新碗……”他走到窑后,挪开最重的柴堆,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窑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沾着点泥水,旁边压着那把带豁口的窑铲,铲上的窑灰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扶贫档案,2002年的“英烈名录”里,窑窑的名字旁写着“护陶坯与村民牺牲于山洪,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山民的回忆:“阿窑总说他师父的窑变是‘天下最神’,说‘等水退了,要请师父来山区,教我们烧满窑的好陶,让每个娃都有新碗用’,他怀里总揣着块陶土,说‘这是土的魂,攥着就有劲儿烧窑’。”
夏至的阳光从窑顶气窗钻进来,窑老烧的虚影和阿窑的虚影一起把出窑的龙纹盘摆在窑前,釉色在阳光下亮得像块宝石。两人对着陶盘鞠躬,窑铲的影子在窑火上晃,像在烧出一片暖融融的牵挂。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龙窑窑变’烧完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釉够润,纹够活,山区的娃用着,该能笑着说‘这陶,比玉还神’。”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黄土坡,粗布围裙的带子和工装的衣角在窑烟里飘,慢慢消失在夏至的阳光中。窑火的“噼啪”声弱了,那窑龙纹盘突然自己摆在窑口,旁边放着把窑叉,叉上沾着点松柴,像束没熄的火种。
赵猛抹了把脸上的汗突然喊:“街口的陶瓮凉粉摊该开了!刚盛的豌豆凉粉冰凉爽口,陶瓮镇得透心凉,配着这窑厂的烟火味正好!走不走?我请客——算替老窑师徒俩尝尝这口‘土里的凉’!”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就知道吃,不过……多盛两碗给窑大爷,他守了三十年窑厂,该尝尝这陶碗盛的鲜,像当年窑老烧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远的窑厂,铜钱在掌心温温的。这世上的执念,有时是藏在窑火里的盼——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柴添得旺旺的,把窑烧得暖暖的,万一呢?万一风把他吹回来,能笑着说“师父,你看这窑变,比你烧的还能映出整座山”。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黄土坡喊:“看!窑烟飘起来了!怕是那师徒俩在烧新窑,正比谁的窑变釉色匀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北的老染坊闹鬼,半夜总听到染缸声,染料自己翻,布在缸里染出‘彩’字,像在等染布的人……”
“老染坊?”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摸玩染料被染成花脸,被染匠的木槌追着打,靛蓝沾了满身,现在见了染缸还想躲……”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窑烟味飘远,老窑厂的窑火在阳光下慢慢转暗,陶坯的影子漫过黄土路,像在为那窑迟到的龙纹盘,铺条带着烟火的路,路上满是烧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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