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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老造纸坊的打浆声

小说: 灵案小组   作者:佳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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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清溪畔的“云纸斋”老造纸坊藏在竹林边,木门被纸浆浸成米白,像张晾透的宣纸,门楣挂着串晒干的纸帘,竹篾的纹路在风里轻晃,“咯吱咯吱”声混着楮树皮的清香漫出半条溪。赵猛扒着纸浆槽往里瞅,鼻尖差点撞上漂在槽里的纸帘,帘上的纸浆薄如蝉翼,在水里轻轻起伏,他啧嘴:“这纸浆够细的!抄出来能透字,比我爷写春联的‘毛边纸’还匀——他总说‘好纸得认料,楮树采得嫩,浆打得细,晒得透,才能吸墨不洇,像人心里的字,得铺够了才落笔,差一锤,浆就粗,看着糙’。”

林岚翻着报案记录,纸页边缘沾着点纸毛:“街坊说,每到清明,坊里的石臼就自己转,‘咚咚咚’的,第三排的纸架总摞成‘纸’字,最上面的纸帘会自己抄浆,在槽沿拼出‘等’字的轮廓,还传出老人的吆喝声,‘再打三槽浆’。上周有个来买宣纸的秀才,半夜来敲门,看到个系麻布围裙的老汉在晒纸,说‘阿纸爱用桑皮纸’,回头再看,纸架上的湿纸自己舒展,在纸面印出‘盼’字,被新抄的纸浆盖了又显。”

“打浆声?”赵猛捡起张掉在地上的废纸,揉了揉软得回弹,“这老纸匠是个实诚人,连泡料都得‘三泡三蒸’,说‘树皮脱胶才够白’,比我那做手账的表姐还较真——表姐为了抄‘花草纸’,光练摇帘就耗了半月,手腕被纸帘压得发酸,说‘浆不匀,纸就厚,像话没说顺,看着别扭’。”

苏晴望着案上未裁切的原纸,纸边的毛茬像刚抽的草芽,旁边的石臼里堆着捣好的纸浆,白得发亮:“里面有个系麻布围裙的爷爷,正对着纸浆槽叹气……指缝里嵌着纸渣,在湿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纸’字,说‘抄不匀了’。坊后的晾纸房里,藏着刀没裁切的‘松花笺’,纸角印着半朵梅,旁边用草木灰写着‘阿纸亲启’,字迹被纸香熏得发淡。”

造纸坊的看守是个扛着纸帘的老汉,姓纸,总揣着个布包,里面裹着张古纸残片,片上的纤维还清晰,边角印着“1993”。“这坊是‘老纸仙’的,纸老浆造了一辈子纸,最拿手的是‘澄心堂纸’,一张纸能揭三层,‘薄如蝉翼,韧如丝绸’,街坊都喊‘纸三打’——说他打浆,三锤准能出细浆,多一锤怕过碎,少一锤怕留渣。2009年清明没的,有人说他是等徒弟阿纸回来学‘蜡笺染法’,在纸浆槽旁坐了整宿,天亮时手里还攥着捣浆锤;也有人说……阿纸在山区教造纸时,遇了山洪,连人带楮树皮被卷走了,他抱着那刀松花笺,在坊前站成了个影子。”他用拐杖敲了敲石臼,“这臼总在半夜响,我守了三十年,每到纸老浆忌日,就闻见股楮树香,是他当年泡料的味道。”

沈辞的铜钱在兜里发烫,他走到纸浆槽旁,槽底的纸渣里嵌着半张字条,字迹被水浸得发皱:“阿纸,新采的楮树皮够嫩,抄‘毛边纸’能让娃们练字不费墨,等你回,咱给山区的小学送批课本纸,让他们有纸写作业,忘了苦……水里凉,记得穿我给你纳的胶鞋,鞋底编了防滑的竹纹,踩在青苔上不摔跤”,后面的字被泪水泡成了湿团,只剩个“等”字还清晰。

“纸老浆不是坐僵的。”沈辞摸了摸案上的桑皮纸帘,竹篾编得密如蛛网,“晾纸房的夹层里藏着本造纸日志,2008年春的,最后一页记着‘阿纸教山民抄出第一刀纸,能写能画’。他收到阿纸牺牲的消息,把自己最爱的捣浆锤劈了半截,说‘阿纸摇帘爱留半分松,说浆得透气’,最后就那么趴在纸浆槽沿上,手里还攥着给阿纸留的新纸药,药罐上刻着‘纸’字,是阿纸的名字。”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张泛黄的照片:穿工装的阿纸蹲在坊门口晾纸,手里举着张刚抄的花草纸,纸老浆正用竹帘沥水,两人对着镜头笑,背后的墙上挂着张“造纸口诀”,“料要鲜,浆要匀,一纸清白传古今”的字样格外醒目。附页里的档案写着:“纸浆,2008年4月在山区教造纸时,为抢救被山洪冲的楮树皮和村民,被卷进激流,年仅二十二,遗物中有个磨得发亮的纸帘,是临行前纸老浆给的,说‘纸帘如初心,得护得好好的’。”

赵猛踹开晾纸房的门,纸香混着潮气涌出来,那刀松花笺果然在,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给阿纸留的,等他回,咱用这纸印‘启蒙课本’,让娃们识得字、画得画,让他们说,我徒弟抄的纸,比我这老头子的还润笔不洇”,落款是“师父”。“这老纸够意思,”他拿起张纸对着光看,纤维匀得像云,“是揭了三层的‘单宣’,比我家买的打印纸还顺滑——那纸写两笔就透墨,说‘这是办公款,便宜’。”

纸老汉突然抹起眼泪,从梁上摘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染着泥水的蓝布衫,口袋里露出张照片,是阿纸在山溪边的留影,背后写着“师父,山民学抄纸学得快,就是纸药总调不对,等我回,您得教我‘匀胶法’,让他们的纸也能虫不蛀、水不浸,像咱云纸斋的澄心纸那样,越存越香”。“这是阿纸的布衫,2009年从洪水里捞出来的,纸老浆说‘这上面有阿纸的潮气,得垫在纸浆槽下,抄的纸才够韧’,他每次抄纸,都把这布衫铺在槽底的石板上。”

造纸坊的石臼突然“咚咚”响了,纸老浆的虚影正给楮树皮捣浆,木锤在臼里起落,“簌簌”的打浆声混着楮树的清香,漫了满坊。苏晴望着纸浆槽旁的虚影:“阿纸哥哥在递纸帘……手被水泡得发白,说‘师父,这楮树够嫩不’,纸爷爷的影子举着松花笺笑,说‘够了够了,就等这最后一抄,山区的娃用着,准能忘了山洪的苦’,纸架上的原纸突然自己揭开,一张张薄如蝉翼,在灯光下泛着珠光,纸上的梅花印得活灵活现。”

沈辞的铜钱烫得手心发麻,他能“听”到纸浆凝固的“滋滋”声,混着纸老浆的念叨:“阿纸总嫌我打浆太狠,说‘纤维怕断’,可山里的纸少啊,不造韧点,咋能让他们的课本传得久……”他走到坊后,挪开最重的纸堆,底下藏着个铁皮盒,装着阿纸的烈士证,证上的照片沾着点泥水,旁边压着那半截捣浆锤,锤上的纸浆被得发亮。

陈默的电脑突然弹出份文化档案,2008年的“英烈名录”里,纸浆的名字旁写着“护楮树皮与村民牺牲于山洪,追记三等功”。附页里有篇山民的回忆:“阿纸总说他师父的纸是‘天下最白’,说‘等水退了,要请师父来山区,教我们造满仓的纸,让每个娃都有纸写字’,他怀里总揣着片纸浆,说‘这是纸的魂,攥着就有劲儿造纸’。”

清明的阳光从竹缝钻进来,纸老浆的虚影和阿纸的虚影一起把松花笺码在晾纸架上,纸页在风里轻晃,像叠起的云。两人对着纸堆鞠躬,纸帘的影子在纸浆槽里晃,像在抄出一片白净净的牵挂。

“他们说谢谢。”苏晴轻声说,“说终于把‘澄心堂纸’抄完了,像当年约好的那样,浆够细,纸够韧,山区的娃用着,该能笑着说‘这纸,比白云还净’。”

两人的虚影转身走向竹林,麻布围裙的带子和布衫的衣角在纸香里飘,慢慢消失在清明的新绿中。石臼的“咚咚”声停了,那刀松花笺突然自己摆在坊门口,旁边放着个纸帘,帘上沾着点楮树芽,像颗没枯的牵挂。

赵猛摸着肚皮突然喊:“街口的纸包糖糕摊该开了!刚蒸的糖糕裹着油纸,甜得带点纸香,配着这造纸坊的楮树味正好!走不走?我请客——算替老纸师徒俩尝尝这口‘纸里的甜’!”

林岚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扬着:“就知道吃,不过……多买两包给纸大爷,他守了三十年造纸坊,该尝尝这热乎的甜,像当年纸老浆盼的那样。”

沈辞望着渐远的造纸坊,铜钱在掌心温温的。这世上的执念,有时是藏在纸浆里的净——哪怕知道等不到,也得把料泡得嫩嫩的,把浆打得细细的,万一呢?万一风把他吹回来,能笑着说“师父,你看这纸,比你抄的还能写下整座山的故事”。

车过石桥时,赵猛指着竹林喊:“看!纸页飘起来了!怕是那师徒俩在晾新纸,正比谁的纸浆抄得匀呢!”

陈默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出新委托:“城东的老茶坊闹鬼,半夜总听到炒茶声,茶叶自己翻,茶香在案上飘出‘茶’字,像在等制茶的人……”

“老茶坊?”赵猛眼睛亮了,“这我熟!小时候偷摸喝浓茶被苦哭,被茶匠的茶锅烫手心,茶末沾了满身,现在闻见茶香还提神……”

车厢里的笑声混着纸香飘远,老造纸坊的纸浆槽在阳光下泛着白光,纸页的影子漫过青石板,像在为那刀迟到的松花笺,铺条带着清香的路,路上满是抄不完的牵挂,和等得到的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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