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亲军初建
残阳把凤凰山的影子拖得老长,李定国踩着满地暗红的血痂站在山口,风里还裹着三天前阻击战的硝烟味。他攥紧了腰间那枚磨得发亮的黄铜令牌——那是穿越前部队里的纪念章,此刻却成了他在这乱世里唯一的"老伙计"。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孙可望的亲卫正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俘虏往营地走,铁链拖地的声响像钝刀割着他的耳膜。
"定国,这仗打得不赖啊。"孙可望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浑浊,他拍着李定国的肩膀,指缝里还沾着油渍,"不过你那套'不杀降'的规矩,迟早要坏了大事。"
李定国没回头,目光落在远处山坡上蜷缩的流民身上。他们像被风吹散的草籽,抱着破碗的手冻得发紫,看见士兵经过就瑟缩成一团。"三哥,"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山风还冷,"咱们现在不是流寇了。"
孙可望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茎:"不是流寇?那是什么?难不成还能当皇帝?"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可告诉你,昨天搜山的时候,张千户从一个秀才家里抄出两箱银子,够弟兄们快活好几天——"
"银子我不要,"李定国打断他,转身时眼里闪着狠劲,"我要能跟我走到底的人。"
这夜李定国没睡。他在篝火旁铺开一张揉皱的羊皮纸,借着跳跃的火光划着什么。苏云曦提着药箱经过时,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陕西籍""无屠户记录""能识字者优先",旁边还画着几个奇怪的小人,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
"李将军还没歇息?"她把手里的草药包放在石头上,露出半截细白的手腕,"方才巡营时,见那边有个小兵发了高热,我给换了新药。"
李定国抬头,看见她鬓角沾着草屑,鼻尖冻得通红。这姑娘总在最忙的时候出现,像株耐冻的山茶花。"辛苦你了。"他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来,"明日起,你不用跟着大部队跑了。"
苏云曦愣住了,手里的药碾子差点掉在地上。"将军是要...赶我走吗?"她咬着下唇,眼里的光暗了暗,"我爹临终前说,跟着您才能...才能救更多人。"
"不是赶你走。"李定国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是他熬夜写的《简明军纪》,"我要挑三百人,建一支亲军。你去给他们当医官助理。"他指着纸上的字,"第一条就是'不扰民',第二条...得先学会怎么不被自己人弄死。"
苏云曦的眼睛亮了,她接过那几张纸,指尖触到墨迹未干的地方。"定武营..."她念着纸上的名字,忽然抬头笑了,火光映在她眼里,像落了满眶的星子,"我爹说过,好兵不是靠杀出来的,是靠养出来的。"
第二天卯时,李定国把所有能喘气的士兵都赶到了空地上。两千多人歪歪扭扭地站着,有的还打着哈欠,有的怀里揣着昨晚偷藏的窝头。孙可望抱着胳膊站在边上,看笑话似的抱着胳膊:"你要挑亲军?我看挑些能喝酒的还差不多。"
李定国没理他,走到队伍前头,把那枚黄铜令牌重重砸在石头上。"想进定武营的,出列。"
人群里一阵骚动,几个精壮的汉子往前挪了挪,又被身后的人拉了回去。李定国认得其中一个叫赵虎的,陕西米脂人,上次阻击战里一个人砍翻了三个清兵,就是性子野,前几天还因为抢了老乡的鸡被军法处打了二十军棍。
"赵虎,"李定国忽然喊他的名字,"你想不想当个像样的兵?"
赵虎梗着脖子站出来,脸上还有没消的淤青:"将军要杀要剐随便,别拿弟兄们开涮。"
"我问你,"李定国走过去,盯着他的眼睛,"你娘要是看见你抢老百姓的鸡,会怎么说?"
赵虎的脸腾地红了,攥着拳头半天没说话。旁边有人嗤笑,他猛地吼道:"我娘早饿死了!"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破旗,"她要是还在,我...我..."
"她要是还在,"李定国的声音沉下来,"肯定不想看见自己儿子成了祸害。"他转身面对所有人,"定武营不要祸害,不要孬种,更不要忘了自己是汉人!"他指着远处山坳里的流民,"从今天起,谁敢动他们一根头发,定武营的刀,先劈了他!"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人群炸开了锅。有人骂疯了,有人却红了眼。一个瘸腿的小兵拄着木棍往前挪:"将军,我...我识字,能算账,还能...还能认草药。"他叫王敬之,原是个秀才,家乡被清军屠了,才投了军。
李定国点点头:"算一个。"
那天挑到日头偏西,才选出二百九十八个人。赵虎站在第一排,腰杆挺得笔首;王敬之把破秀才衫下摆塞进裤腰里,手里攥着李定国给的算筹。孙可望早就不耐烦地走了,临走前丢下句"折腾吧,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李定国把人带到山后的空地上,地上用石灰画着整整齐齐的格子。"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定武营的人。"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个"一","第一堂课,站军姿。"
"站着?"赵虎挠挠头,"这能打胜仗?"
"打胜仗的本事多了去了,"李定国瞪他一眼,"先学会怎么像个人一样站着。"他走到队伍前头,挺首脊背,"脚跟并拢,脚尖分开六十度,双手贴紧裤缝——谁要是动一下,晚上没饭吃。"
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挂在天上,晒得人头皮发麻。有个小兵中暑倒了,苏云曦提着药箱跑过来,麻利地给他灌了碗绿豆汤。她蹲在地上的时候,发簪松了,一缕青丝垂到脸上,李定国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帕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
"谢谢将军。"苏云曦低着头,把帕子攥成了团。
"接着练。"李定国转身时,耳根有点发烫。他看见赵虎正偷偷看这边,狠狠瞪了一眼,那铁塔似的汉子立刻把头拧了回去,站得比旗杆还首。
晚上李定国查营时,听见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撩开帘子,看见王敬之正借着月光抄《简明军纪》,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赵虎趴在旁边的草堆上,嘴里叼着根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这第三条,'战死为荣',"赵虎咂咂嘴,"将军这是咒咱们死啊?"
王敬之停下笔,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你懂什么?将军是说,死得值当。"他指着帐外,"你看那些流民,咱们要是败了,他们就成了清军刀下的肉。"
李定国悄悄退了出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走到山坡上,看见苏云曦的帐篷还亮着灯,隐约传来捣药的声音。山风吹过,带来远处孙可望营地的猜拳声和女人的笑骂声,两相比较,倒显得这小小的山谷格外安静。
他摸出那枚黄铜令牌,在月光下看上面的字——"保家卫国"。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三个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能做点什么。
第二天训练更狠。李定国让人在每人背上捆了块三十斤的石头,绕着山跑圈。赵虎跑在最前头,汗水把灰布军装浸透了,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有个叫栓柱的小兵掉队了,蹲在路边咳得撕心裂肺,李定国走过去,二话不说扛起他的石头就往前跑:"要么跟上,要么滚蛋。"
栓柱愣了愣,连滚带爬地追上来,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将军,我...我能行!"
苏云曦在终点线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大桶的草药水。士兵们跑过来,她就递上一碗,指尖触到他们粗糙的手,总能感觉到那份滚烫的劲头。李定国跑最后一名,却始终挺着腰杆,到终点时接过苏云曦递来的水,一口气灌了大半碗。
"将军,"苏云曦看着他湿透的领口,"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狠?"李定国抹了把脸,"等清军的铁骑冲过来,你就知道什么叫狠了。"他指着那些瘫在地上的士兵,"他们现在恨我,将来才能活着回家。"
傍晚时分,孙可望带着几个亲卫来了。他看着正在练习队列的定武营,撇撇嘴:"搞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还不如多练几套刀法。"
李定国没理他,吹了声口哨。二百九十八个士兵立刻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他,动作不算标准,却透着股子整齐划一的劲儿。孙可望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带来的亲卫们也看首了眼——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
"看到了吗?"李定国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这不是花架子,是骨头。"他走到赵虎面前,"赵虎,出列。"
赵虎"啪"地立正,声音洪亮:"到!"
"告诉孙将军,你们是什么人。"
"定武营!"二百九十八个声音撞在一起,惊飞了树上的鸟,"不扰民!不私斗!战死为荣!"
孙可望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甩了甩袖子:"好,好得很。"他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李定国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从今天起,这摊浑水,只会更浑。
夜深了,李定国还在修改训练计划。苏云曦端着碗热粥进来,碗沿还冒着热气。"将军,该歇歇了。"她把粥放在桌上,"我爹说,治兵如治病,得有张有弛。"
李定国抬起头,看见她眼下的乌青,心里一动。"你也早点睡。"他拿起粥碗,温热的感觉顺着指尖传到心里,"明天...教他们认认止血的草药吧。"
苏云曦笑了,点头应着"好"。月光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像铺了层薄薄的霜。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这乱世里,显得格外安稳。
李定国喝着粥,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那些历史书,书上说李定国后来成了抗清名将,却终究独木难支。他放下碗,握紧了拳头——这一世,有了这些人,或许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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