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御书房，檀香混着淡淡的墨香，在空气中缓缓弥漫。乾隆放下手中关于终南山的密报，上面说小燕子跟着了尘学认草药，虽常把蒲公英当柴胡采，却也有模有样，甚至跟着观主抄了半卷《道德经》，字迹依旧歪扭，却比在宫里时认真了十倍。
他指尖敲着案面，忽然对旁边研墨的纪晓岚叹道：“你说，这了尘倒是个通透人。”
纪晓岚抬眸一笑：“皇上是说他弃佛入道的事？”
“不止。”乾隆拿起案上一本翻旧的《唐史》，指尖点在“高阳公主与辩机”那一页，“当年辩机若有他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李世民也不必亲手斩了女儿的心上人，落得个父女离心。”
他合上史书，目光望向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辩机错就错在太刚，也太蠢。明知高阳是公主，明知佛门戒律森严，偏要一头撞进去，既护不住自己，也护不住想护的人。事发后只会闭目诵经，说什么‘业障自受’，倒是干净了自己，可曾想过高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纪晓岚陪坐一旁，轻声道：“辩机是僧人，心中只有佛法，或许从未想过‘护’字。”
“所以说他蠢。”乾隆哼了一声，拿起那封白云观观主写来的信，“你看了尘，他知道佛门容不下这段缘，便弃了佛；知道皇家规矩重，便入了道——道家讲‘顺势而为’，他这一步，既给了小燕子名分，也给了朕台阶。”
他想起那日小燕子抱着他胳膊道谢的样子，眼里的光比御花园的琉璃灯还亮。若是当年李世民能有这样的余地，高阳公主也不至于后半生幽居深宫，形同枯槁。
“说到底，情之一字，既要敢爱，也要会爱。”乾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那片被暮色染深的天，“辩机只有敢爱，却无会爱，落得个腰斩的下场，连累高阳背负千古骂名。了尘却懂得，爱不是逞一时之快，是要为对方铺一条能走通的路。”
他忽然想起静慧师太的信，说了尘入道后，并未荒废修行，白日跟着观主研习典籍，夜里便在灯下抄写医书，说小燕子总爱闯祸，多学些医术，将来或许能护她周全。
“你看，他连后路都想好了。”乾隆转过身，嘴角竟带了几分笑意，“朕原本还担心，他只是一时冲动，如今看来，是朕多虑了。”
纪晓岚笑道：“皇上也是疼格格，不然也不会松这个口。”
“朕是疼她，但也怕她重蹈高阳的覆辙。”乾隆叹了口气，“皇家女儿，看着金尊玉贵，实则身不由己。当年高阳若不是公主，或许还能与辩机做对寻常夫妻；可她偏偏是，辩机又偏要逆势而行，这才酿成悲剧。”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幅终南山的画卷，那是小燕子托人捎回来的，说是了尘画的，画里有片金黄的银杏林，林边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红衣，一个素袍，正并肩往泉眼走去。
“了尘比辩机聪明，他知道绕路。”乾隆指着画中的小路，“佛门走不通，便走道家；规矩拦着，便守着规矩修缘。他没让小燕子为难，也没让朕为难，这就叫‘知进退’。”
正说着，太监来报，说五阿哥和尔康求见。乾隆让他们进来，只见永琪手里拿着个木匣子，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皇阿玛，您看小燕子托人给我们带什么回来了？”
打开匣子，里面是两串用桃木刻的小玩意儿，一串是歪歪扭扭的马，一串是更歪的鹰，底下还压着张纸条，是小燕子的笔迹：“这是我和了尘一起刻的，祝五哥骑马越来越快，尔康射箭越来越准！”
尔康拿起那串鹰，无奈地摇摇头：“这手艺，比当年她画的鸟还丑。”
永琪却笑道：“丑是丑，倒比宫里那些金器银器有意思。你看这马尾巴，还特意刻了个小铃铛，跟了尘腕上那根红绳似的。”
乾隆看着那两串桃木玩意儿，忽然觉得，这野丫头的日子，倒是比在宫里时踏实多了。至少，她不用再学那些她学不会的规矩，不用再对着那些她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
“告诉她，过年若想回来，便回来看看。”乾隆合上匣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暖意，“让了尘也一起来，朕倒要瞧瞧，能让她这般牵挂的人，究竟有几分能耐。”
永琪和尔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待他们走后，御书房又恢复了安静。乾隆重新拿起那幅终南山的画卷，指尖轻轻拂过画中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画上，仿佛给那片银杏林镀上了一层银辉。他忽然想起李世民当年处死辩机后，曾对着高阳的宫殿枯坐一夜，最终只说了句“朕也是为了你好”。
或许，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只是表达方式不同。李世民选择了强硬，而他，或许可以试着松松手。
“辩机啊辩机，”乾隆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轻声道，“你若有了尘半分通透，也不至于……”话没说完，便化作一声叹息。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烛火依旧亮着，映着那幅终南山的画，也映着一位父亲，终于为女儿的选择，悄悄松了口。而千里之外的终南山，银杏林里的泉眼旁，小燕子正举着刚采的野果，踮着脚往了尘嘴里塞，笑声清脆，惊起一片宿鸟，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
有些缘，错过了便是千古恨；而有些缘，绕了些路，终究能走到彼此身边。辩机的悲剧己成过往，而小燕子和了尘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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