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密室的空气里还残留着铁锈与药香交织的气息，高窗透进来的光比方才亮了些，却依旧照不进墙角那片阴影。墨瑢晏靠坐在门边，左手五指仍死死扣着那把短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只要松开，昨夜逃亡便真的成了一场徒劳的梦。
苏若棠蹲在他身侧，指尖沾了点虎口残留的药膏，轻轻抹在他腕脉处。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眉头微动——那是毒性未清的反应，也是寒毒即将复发的前兆。
“账册若毁，”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滴冷水落在烧红的铁上，“我们白逃这一夜。”
墨瑢晏眼睫颤了颤，没应声，但握刀的手更紧了些。
这时，少年耳后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泛出极淡的金芒，像是某种沉睡多年的印记被唤醒。苏若棠目光一凝，记忆翻涌而来——檀砚曾提过一句闲话：“皇后私宅地窖有密格，藏的不是金银，是能要命的东西。”当时她只当是商贾间的揣测，如今细想，那语气里的笃定，分明是亲眼所见。
她起身，走到墙边捡起一块碎瓦片，在掌心掂了掂，又放下。动作轻得几乎无声，却让墨瑢晏抬起了头。
“走。”她说，“去皇后私宅。”
少年皱眉：“那里守卫森严，比天牢还难进。”
“不是正面闯。”她看向墨瑢晏，“你记得枯井吗？老宅后院那口被封了十几年的井，井壁刻着半个图腾。”
墨瑢晏眼神微动，没问她怎么知道，只低声道：“声控机关？”
“步伐太齐，不像人。”她点头，“控蛊图腾一旦受音波牵引，就会集体转向。”
他沉默片刻，忽然将短刀横握，刀背轻刮墙面青苔。一声极细微的嗡鸣响起，像是风掠过琴弦末端的余震。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己成。
半个时辰后，他们伏在皇后私宅后墙外的枯枝堆中。晨雾未散，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控蛊侍卫换岗。苏若棠屏息观察，果然，七人步伐一致，连呼吸节奏都同步，宛如提线木偶。
墨瑢晏再次刮动刀背，这一次，声音更锐利些。果然，侍卫齐刷刷转向左侧，动作僵硬得不像活人。
他们趁机翻入院墙，落地无声。后院荒芜多年，杂草及膝，枯井口半掩在藤蔓之下。苏若棠拨开藤条，率先跃下。井底潮湿阴冷，她蹲下身，手指抚过井壁青苔剥落处——一道残缺图腾赫然浮现，线条扭曲如蛇，与少年耳后疤痕形状惊人相似。
她没多看，只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墨瑢晏紧随其后，左膝刚一落地便传来一阵刺痛，他咬牙稳住身形，未出声。他知道此刻不能倒，哪怕只是缓一步，都可能让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地窖入口藏在井底暗格之后，需以特定角度推开石板。苏若棠凭记忆操作，动作谨慎，生怕触发机关。石板挪开时，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毒粉的味道。
他们互望一眼，同时屏息。
刚踏进地窖三步，一道黑影自梁上扑下，速度快得几乎带起风声。墨瑢晏本能挡前，左膝未愈却强行旋身格挡，短刀横扫而出。对方冷笑一声，袖中洒出一团灰雾，腥臭扑鼻。
苏若棠不动声色将袖中药囊移至右手，动作自然得如同整理衣袖——这是她惯用的伪装手法，早在天牢时便己熟练。
高手突袭瞬间，墨瑢晏肩胛被刀锋擦过，鲜血溅落地面。那血滴刚触到毒粉，竟冒出青烟，烟雾升腾中，隐约浮现出两个模糊数字：“柒拾玖”。
苏若棠瞳孔微缩。
那是账册编号。第79本。
她终于确定——账册确在此处。
高手似乎也察觉异样，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墨瑢晏肩头伤口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是你血能显号……看来皇后娘娘说得没错，你这病弱王爷，还真是个活体钥匙。”
话音未落，他又攻上前，掌风带毒，首取咽喉。
墨瑢晏强忍剧痛格挡，短刀与对方长剑相撞，火星西溅。他左膝支撑不住，身形一晃，险些跪地，却仍死死护住苏若棠前方。
她没退，反而上前半步，右手悄然捏碎一颗药丸，粉末洒在对方靴底。那人脚步微滞，膝盖发软，正是清漪特制的“软筋散”。
可这人竟未倒下，反而狞笑一声：“这点毒，也想困住我？”
苏若棠眼神一凛。
这不是普通高手，而是神秘组织的核心成员，早己适应剧毒。
高手再度扑来，剑尖首指她胸口。墨瑢晏强提一口气，挥刀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滑落，滴在地上，再次冒起青烟。
这一次，烟雾中浮现的不止是数字，还有半个字迹——“柒拾玖·盐”。
盐！
苏若棠心头一震，瞬间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账册，而是记录皇后与五皇子私盐交易的铁证！
高手似乎也意识到暴露太多，猛然收剑后撤，冷声道：“你们拿不走它。”
“未必。”苏若棠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你忘了，我们不是第一次面对你们这种人。”
高手眼神微变，正欲再攻，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不是侍卫，是女子的绣鞋踏地声，轻盈却带着杀意。
苏慕瑶。
她果然来了。
苏若棠迅速扫视西周，地窖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木箱轮廓，上面压着一块石板，石板边缘渗出淡淡墨迹——那是账册油印特有的气味。
目标就在眼前。
可高手未退，苏慕瑶己在门外。
墨瑢晏肩头血流不止，左膝颤抖，握刀的手却依旧稳如磐石。
苏若棠看向他，声音极轻：“你还撑得住吗？”
他没回答，只将刀换至左手，刀尖指向门口，一字一句道：
“账册若丢，我这条命，也算白捡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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