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蝎子的人撤走后,赤岩村的气氛更紧绷了。
赵老根带着人加固了村口的篱笆,又砍了些荆棘堆在路边。可谁都知道,这顶多能挡挡野狗,遇上真刀真枪的土匪,根本不管用。林风养伤那几天,王铁柱天天来给他送野果,嘴里念叨:“等我能扛动了,咱去黑石村报仇!”
“铁柱,别冲动。”林风摸着他胳膊上的伤疤,“土匪有刀有枪,咱就俩娃子。”王铁柱蹲在地上,用树枝画拉:“要不咱去投奔官府?听说镇上有兵。”林风摇头:“上回我爹病了,去镇里请郎中,看见兵都忙着收税,哪管咱们死活?”
这天晌午,林风正在编筐,张老实慌慌张张跑来:“娃子,不好了!李阿婆家的鸡没了!”林风心里一沉——李阿婆就剩那只下蛋的老母鸡,是她的命根子。他和王铁柱跑到李阿婆家,只见篱笆被扒开个大洞,地上有几个泥脚印,比人的脚还大。
“是土匪!”王铁柱攥紧木棍,“肯定是黑风寨的!”林风蹲下来看脚印,发现泥里混着些碎草——那是后山的野艾,只有鹰嘴崖附近才有。他想起黑蝎子临走前的话,后背发凉:“他们没走远,就在附近转悠。”
赵老根听说了这事,把全村人召集到晒谷场。他抽着旱烟,眉头皱成个疙瘩:“各位乡亲,这日子没法过了。土匪抢粮,官府催税,再这么下去,咱都得饿死!”有人小声说:“要不”
赵老根把旱烟杆往地上一杵,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官府?上回县太爷来收捐税,马都喂不饱,能管咱这穷山沟?”他扫了眼人群,声音低下去,“前儿我去镇里打听,黑风寨占了鹰嘴崖下的破庙,头目外号'黑蝎子',手底下百来号人,全是些要饭的、逃犯攒的。”
人群里炸开锅。张婶抱着怀里的瘦娃哭:“昨儿夜里我家二小子说听见山梁上有马蹄声,我还当是听错了......”王铁柱他爹王老蔫瘸着腿往前挪:“要不咱去镇里求官?总得有个活路吧?”
“求官?”人群里挤进来个穿补丁褂子的汉子,是村东头的刘屠户,“上个月我家卖猪崽子,县衙门的税吏要收三成'护商费',我抗了两句,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他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刀疤,“就这世道,官和匪有啥区别?”
林风望着人群里苍白的脸,突然想起昨夜泉眼边的脚印。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银簪残片,凉意透过粗布渗进皮肤——娘说过,这银簪是她和爹成亲时打的,断在爹最后一次下葬那天。
“都散了吧。”赵老根叹了口气,“明儿我让家把那半袋米送给李阿婆,再派俩娃子去镇里打听消息......”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
“差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二十来个穿皂衣的公差骑着马冲进村子,为首的胖汉甩着链子枪:“奉县太爷之命,催缴今岁秋粮!三天不交齐,烧房子!”
人群霎时静了。张婶怀里的娃“哇”地哭起来,刘屠户的刀疤抖得像条虫。林风看见县太爷的公差里,那个上次来收税的瘦子也在,正摸着腰间的荷包笑。
“求大人......”赵老根跪在马前,“今年大旱,颗粒无收,求宽限些日子......”
“宽限?”瘦子翻身下马,马鞭抽在赵老根背上,“你当县太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本官告诉你,三天不交齐,老子烧了赤岩村!“他踢翻路边的破瓦罐,”滚!”
公差们扬着鞭子冲散人群。林风扶起赵老根,见他后背的粗布绽开道口子,渗出血来。王铁柱攥着木棍要冲上去,被林风死死拽住:“别冲动!他们有刀!”
“刀?”王铁柱瞪圆眼睛,”咱有锄头!”
“铁柱!”林周氏从人群里挤出来,鬓角的白发沾着草屑,“别闹!”她拽了拽林风的衣角,声音发颤,“阿风,咱回家......”
回家的路上,林大山蹲在院门口抽烟袋。见他们回来,他把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咋样?”
“更糟了。”林风蹲在他脚边,“官府要催粮,黑石村的土匪还在附近......”
林大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又洇开血。林周氏忙扶他进屋,端来药碗:“他爹,喝口药......”
林风望着爹蜡黄的脸,喉咙发紧。他想起泉眼的清水,想起被土匪抢走的李阿婆的老母鸡,想起公差马鞭下的赵老根——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转得他头疼。
夜里,林风躺在草席上翻来覆去。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屋里黑得像口棺材。他摸出怀里的银簪残片,在指尖。突然听见隔壁传来压低的哭声——是王铁柱家的方向。
他轻手轻脚摸过去,就见王铁柱蹲在院角,二妞缩在他怀里抽噎。王铁柱的娘拍着二妞的背:”明儿把你送到你姑家,省得遭罪......”
“我不去!”二妞哭着喊,“我要爹!我要铁柱哥!”
王铁柱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妞妞,爹没本事护着你......”他突然抬头,看见林风,“林风哥,你咋来了?”
林风没说话,蹲下来摸了摸二妞的头。二妞的手冰凉,像块石头。他想起自家的草席,想起娘的药碗,想起爹咳血的手帕——这些都没了,都没了。
“铁柱,”他轻声说,“我想离开这儿。”
王铁柱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吓人:“我也想!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在这鬼地方!”
林风望着夜空里的星星,突然想起李阿婆说过的话:“这世道,要么忍,要么反。”可他们连忍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反。可怎么反?他不知道。
“铁柱,”他说,”等天一亮,咱就去镇里打听。听说南边有座山,山里有神仙......”
“神仙?”王铁柱眼睛更亮了,“能腾云驾雾的神仙?”
“许是吧。”林风笑了,“要是能找着神仙,学点本事......”他没说完,可王铁柱懂了。
后半夜,林风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鸟,飞过赤岩村的废墟,飞过干旱的河床,飞过黑风寨的破庙。山脚下有口井,井水清凌凌的,他扑过去喝了一口——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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