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的娘是在夜里走的。
他说，二妞哭着喊“娘冷”，他去摸，身子都凉了。赵老根帮忙抬了棺材，张老实捐了块薄木板当棺盖。林风跟着去了趟，看见王铁柱蹲在棺材前，手里攥着二妞的红头绳——那是李阿婆送的。
“林风哥，”王铁柱说，“我要去黑石村报仇。”
林风愣住了。王铁柱的眼睛里燃着团火，像灶膛里的柴火，要把一切都烧了。他想起昨夜泉眼的清水，想起被土匪抢走的李阿婆的老母鸡，想起公差马鞭下的赵老根——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转，转得他头疼。
“铁柱，”他说，“别冲动。”
“冲动？”王铁柱吼起来，“我娘被土匪抢了米，被官府催了粮，最后连口热饭都没吃上！”他抄起木棍，“我要砍了黑蝎子的脑袋！”
林风拽住他，力气大得惊人：“铁柱，你去了也是送死！黑蝎子有刀有枪，咱就俩娃子！”
王铁柱甩开他的手：“你不去，我自己去！”
林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话：“阿风，这世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可现在，连忍的资格都没有了。
回到家，林周氏正靠在炕上咳嗽。林风把药罐端给她，药汁黑乎乎的，像锅底灰。林周氏喝了两口，皱着眉头：“太苦了......”
“娘，我给您加点糖。”林风翻出半块红糖，”张婶给的。”
林周氏笑了，笑得咳嗽起来：“阿风，娘不喝了......省着给你爹......”
“娘，您喝。”林风硬喂她喝下去，“您喝了，病就好了......”
林周氏的手突然抖起来，药碗“啪嗒”掉在地上。林风捡起来，看见碗底沉着块碎银——是他给娘的布包里的。
“娘！”林风扑过去，抱住她，“您别吓我......”
林周氏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像小时候那样：“阿风，娘要去见你爹了......”她指了指梁上的银簪，“那簪子......是你娘的陪嫁......”
林风摸出银簪残片，放在她手里。林周氏笑了，笑得很安详：“合了吧......”
她的手慢慢垂下去，像片落叶。林风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跟着爹去了，一半跟着娘去了。
赵老根和张老实来了，帮忙料理后事。林风跪在灵前，看着泥土盖上去，觉得自己的魂也埋了。王铁柱站在他旁边，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一句话也不说。
夜里，林风坐在门槛上，望着天上的星星。王铁柱走过来，递给他个烤红薯：“林风哥，吃吧。”
林风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眼泪掉下来，滴在红薯上。王铁柱说：“林风哥，我想去寻仙。”
“寻仙？”林风愣住了。
“嗯。”王铁柱说，”李阿婆说过，山里有神仙，能腾云驾雾，能起死回生。”他指着远处的山，“咱们去寻仙吧，学点本事，给爹娘报仇！”
林风望着远处的山，觉得那山很远，很远。可他又觉得，那山很近，很近，就在眼前。
“好。”他说，“咱们去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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