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草庐，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油灯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仿佛无声的哀悼。秦越人依旧僵立着，目光空洞地盯着粗布下那静止的轮廓，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边的冰冷和虚无。
阿萝强忍悲痛，打来一盆清水，默默拧干布巾，准备为石叟净身。陈清则开始轻手轻脚地整理石叟身边散落的零碎物品。
就在阿萝颤抖着手，轻轻揭开粗布一角，准备擦拭石叟枯槁的面容时——
异变陡生！
一只枯瘦如柴、青筋虬结的手，竟猛地从粗布下探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跪在草席旁、失魂落魄的秦越人的手腕！力道之大，指骨深陷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呃！”秦越人痛呼一声，猝然惊醒，骇然低头。
只见石叟不知何时竟又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浑浊，瞳孔深处竟燃烧着最后一点奇异的光亮，如同回光返照的星辰，穿透了死亡的帷幕，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秦越人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历经沧桑后看到爱徒终于寻来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有对毕生钻研却未能攻克此症的、刻骨铭心的巨大遗憾；但更多的，是一种穿透生死的、浓烈到化不开的关切与……深深的忧虑！
他干裂灰败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撕裂他最后的生命。
“痴…痴儿…” 那熟悉的称呼，带着无尽的怜爱与一声沉重的叹息，像一把重锤砸在秦越人心上。
“医道…非…非仅恃奇巧…” 字字如刀，首刺秦越人引以为傲的根基！他脑中瞬间闪过“九死还魂草”、“以毒攻毒”的猛药……
“根基…根基不厚…终…终为无源之水…”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秦越人灵魂深处轰然炸响！他赖以成名的“奇”、“险”、“绝”，在这“根基”二字面前，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底气！
“莫…莫要被‘奇’字障目…” 严厉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想起自己救治时那近乎偏执的疯狂和对常规基础的轻视。
“青囊…慎…慎启…” 最后的词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警示，伴随着他生命的急速流逝，变得极其微弱。
“启…” 字音未落，那死死扣住秦越人手腕的枯手，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藤蔓，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滑落，重重地砸在冰冷的草席上。石叟眼中的最后一点光亮，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面容定格在那复杂无比的神情上，溘然长逝。
这一次，是真的永诀。
秦越人僵在原地，手腕上被捏出的青紫指痕火辣辣地疼，却远不及心中那被利刃反复切割的剧痛！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根基不厚”…“被‘奇’字障目”… 恩师临终之言，竟是对他医道之路最彻底、最无情的否定！
阿萝早己泣不成声。陈清停下了整理的动作，目光凝重地看向秦越人，又若有所思地扫过石叟临终前所指的方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旧藤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根基”与“青囊”这两个关键，心中疑云翻涌。
秦越人没有哭，没有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恩师那最后凝固的、充满复杂情绪的脸，仿佛被那遗言化成的无形巨山，压得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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