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铭额头的伤口拆线那天，刘长根正蹲在办事处门口的老槐树下，给镇林业站的人递烟。七月的太阳把地面烤得发烫，蝉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里飘着一股刚割完的麦秸秆味。
“……就是个毛头小子，研究生？我看是‘研究’怎么偷懒吧。”刘长根的嗓门故意提得很高，手里的红塔山烟盒捏得皱巴巴的，“来这儿快俩月了，除了会敲键盘，还会干啥？上次让他去催王家庄的承包费，愣是被老头骂回来了！”
王启铭刚从村卫生室回来，听见这话时，脚步顿了顿。他摸了摸额头上浅浅的疤痕，那里还隐隐作痛——那天从破庙回来后，伤口发炎高烧了三天，刘长根和张倩没来看过一眼，倒是镇里的包村干部路过，给了他两盒退烧药。
“刘主任这话说的，大学生嘛，脸皮薄。”林业站的人嘿嘿笑着，眼神往王启铭这边瞟了瞟，“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笔杆子硬，上次区里来检查，那材料写得是真漂亮。”
刘长根“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漂亮顶个屁用！能当饭吃？咱基层要的是能扛事的，不是耍嘴皮子的！”他瞥见王启铭，突然提高了音量，“小王，过来！”
王启铭走过去，刚要开口，就被刘长根推了一把：“正好，林业站的李哥来统计退耕还林的亩数，你跟着去，给李哥打个下手。”他拍了拍李哥的肩膀，“让他学学啥叫实干！”
王启铭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刘长根的胳膊，一个粗粝的声音钻进脑子里：“让他去跑那几个最难搞的村，张老五家的林地边界没划清，李老西去年多领了补贴，准能把这小子难住！”
李哥己经骑上了摩托车，见王启铭站着不动，招呼道：“走啊，小王。”
王启铭刚要上摩托车，就见张倩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账本，扭着腰走到刘长根跟前：“刘主任，上周报的办公用品钱批下来了，就给了二百，不够啊。”她说话时，眼睛却瞟着王启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王启铭的指尖擦过摩托车的车座，那是李哥刚才碰过的地方。“这刘长根，明摆着刁难大学生呢。”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不过这研究生也确实娇气，上次下村还带着防晒霜，笑死个人。”
摩托车在土路上颠簸，李哥开得飞快，风把王启铭的衬衫吹得鼓鼓的。路过一片玉米地时，李哥突然说：“小王，你别往心里去，刘主任就那样，见不得年轻人比他强。”
王启铭笑了笑：“我知道，李哥。”他其实“听”到李哥心里在想：“要不是看你材料写得好，上次检查咱镇能评上先进？刘长根就是个老糊涂。”
第一站是张老五家。张家的林地在半山腰，据说和邻村的王家吵了三年，边界线改了八回。王启铭跟着李哥刚走到地头，就见张老五扛着锄头站在坡上骂：“又来骗老子？去年量的亩数就不对，今年还想糊弄？”
李哥赶紧递烟：“五叔，这次带了新尺子，咱重新量，保证准。”
张老五瞥了眼王启铭：“这是谁？穿得跟个城里干部似的，会量地？”
王启铭刚想说话，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张老五的锄头杆，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读心后，我在官场步步高》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一个暴躁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这小子看着就不顺眼！上次镇上派来的大学生，说我家树长得密，影响生态，狗屁！树密了才值钱！”
“五叔，这是办事处的小王，帮着记个数。”李哥打圆场，从包里掏出卷尺，“咱从东边那棵老槐树开始量？”
量地的时候，王启铭负责记录。张老五故意站在边界线上，一会儿说“往这边挪挪”，一会儿说“那边才是咱家的”，折腾了半个钟头，才量出个大概。王启铭在本子上记数据时，张老五凑过来看，见他写的是阿拉伯数字，突然骂道：“写的啥玩意儿？鬼画符啊？就不能写汉字？”
李哥赶紧解释：“五叔，这是规范，区里要看的。”
“规范个屁！”张老五抢过本子，一把扔在地上，“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想少算我家的地！”
王启铭弯腰捡本子，手指碰到张老五的裤腿，听见他心里在想：“多算半亩，年底就能多领一百块补贴，这大学生看着傻，说不定好骗。”
“五叔，”王启铭站起身，把本子递给他，“您看这样行不？我用汉字写一遍，再标上数字，两边都对得上。”他拿起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一亩三分地”，后面括号里标“1.3亩”。
张老五愣了愣，没再说话。李哥趁机拉着他往回走，嘴里念叨着“五叔您是明白人”。往回走时，李哥偷偷对王启铭说：“还是你有办法，上次来的那个大学生，跟老五吵了一架，差点被锄头拍了。”
王启铭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不是他有办法，是他听见了张老五的心思——这老头不是反对数字，是怕少算钱。
第二站是李老西家。李家在村东头，三间大瓦房，在村里算是富裕户。李老西正坐在门口编竹筐，见他们来，眼皮都没抬。
“老西，量林地了。”李哥递烟。
“量啥量？”李老西头也不抬，“去年不是量过了？”
“区里说要复核。”
“复核个屁！”李老西把竹筐往地上一摔，“我看就是闲的！大学生没事干，净折腾我们这些种地的！”他瞟了眼王启铭，“你是办事处新来的？”
“是。”王启铭点头。
“研究生？”
“嗯。”
“啧啧，”李老西冷笑，“研究生会量地不？知道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不？”他突然站起来，往林地走，“走，量去！量错了我可不认！”
王启铭跟着他往林地走，路过猪圈时，李老西故意把他往粪堆那边挤。王启铭侧身躲开，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李老西的胳膊，听见他心里在骂：“读那么多书有啥用？还不是来给老子量地？我去年多报了半亩，看你能不能查出来！”
林地就在房子后面，李老西指着一片果树林：“就这儿，量吧。”
李哥刚要拉卷尺，王启铭突然说：“李叔，您这果树是去年栽的？”
“嗯，咋了？”
“退耕还林补贴，得是栽满三年的树才算数。”王启铭拿出手机，翻出区里的文件，“您看，这是区里发的政策，新栽的树第一年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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