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银叉轻碰盘子的细微声响。
佐丽莎那句关于“之后计划”的问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沈栖春周围浑浑噩噩的迷雾，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说的对……我不能让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沈栖春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很轻，但不再是恍惚的呓语，而是带着一种将自己从泥潭里硬生生出的、血淋淋的决心。
她抬起眼，那双曾充满迷茫的眼睛里，此刻沉淀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死寂的黯淡光芒。
佐丽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似乎终于从这场无聊的宴席中找到了些许乐子。她喜欢这种转变，无论这转变朝向何方，总比一成不变的绝望有趣。
“哦？那么，你的‘不能’具体指什么呢，序列七？”佐丽莎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盘中的鹿肉，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一场解剖，“是躲在角落里祈祷灾难不要降临，还是……做点什么？”
沈栖春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掠过桌上那些精致却令她作呕的食物，望向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
那些雪花，覆盖了塔丽娅的名字，也覆盖了来时路上可能存在的血迹。
胃里的灼烧感再次袭来，提醒着她的本质。
但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压抑或逃避。
她感受着那饥饿，那渴望，将那令人恐惧的本能纳入思考的范围，成为她新“计划”里冰冷的一部分。
“信息。”沈栖春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任务，关于敌人，关于……我们可能付出的一切代价。”她转向佐丽莎，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首白，“您知道更多，不是吗？您只是在看。”
佐丽莎的嘴角弯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算是默认。
“那么，”沈栖春继续道，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请告诉我。把所有冰冷的、残酷的、您觉得‘无趣’的真相都告诉我。我需要知道我最坏能变成什么样子，才知道……才知道底线在哪里。”
她不敢再奢求拯救所有人，她只求能划定一条底线，一条即使死亡也能不越过的底线。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找回一些熟悉的安全感。
佐丽莎终于放下了刀叉，那双饱含怜悯的蓝色眼眸里，第一次真正映出了沈栖春此刻的样子——一个站在悬崖边，主动要求看清深渊全貌的孩子。
“很好。”佐丽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愉悦，如同找到了一件新奇玩具，“午餐后，我们可以谈谈。你会发现，‘最坏’的样子，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至于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儿……她会活下去。”
这句话像一阵寒风刮过沈栖春的心头。
佐丽莎那双蓝色的眼眸平静的看着她，让她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或者说是她现在己经不敢再思考下去了。
只要大脑还在转动，良心就会无时无刻的拷打着她。
沈栖春没有反驳，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游戏之上，命运之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她知道，从她吞噬塔丽娅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天真反驳的资格。
窗外的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佐丽莎似乎对沈栖春的回答感到一丝满意，至少是暂时驱散了那令人不快的沉闷气氛。
她不再说话，重新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开始享用盘中冷调的食物，仿佛刚才那段关乎生死与罪孽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沈栖春也沉默下来。
她看着眼前银盘里装饰精美的肉类和面包，它们像橱窗里的模型，无法引起她任何食欲，反而隐隐加剧了胃囊深处那份对温热鲜血的渴望。
她拿起一杯清水，小口地啜饮，冰冷的液体流过喉咙，试图压下那不该有的躁动。
宴席间一时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这时，一位身着华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侍从的陪同下缓步走来。
他脸上带着圆滑的敬意，先是向佐丽莎深深行了一礼。
“佐丽莎大人，招待不周，还请您海涵。”老城主的声音洪亮而带着些许谄媚，他目光扫过几乎未动的菜肴，最终落在佐丽莎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胆子似乎也大了一些，笑着打趣道：“看来是我这府上的厨子不合您的口味？还是说……您也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只饮用晨露和花蜜？”
站在佐丽莎身旁的红龙卫团长眉头猛地一皱，似乎想出声呵斥这近乎无礼的试探。
然而，佐丽莎却只是轻轻抬起眼睫，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她用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威压：“库尔曼城主，你管辖的北境十七个村落，去年因饥寒减员三百二十七人。与其关心我的餐桌礼仪，不如思考一下如何让你的领民能喝上比晨露更实际的热汤。”
老城主库尔曼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深深地低下头，几乎将额头贴到膝盖上：“是……是下官失言，大人教训的是……”
佐丽莎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空气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栖春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但宴席上的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滞。
沈栖春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佐丽莎轻描淡写间就将一个贵族的尊严踩在脚下，仅仅因为一句无心的打趣。
这就是力量，是权力，是她脚下是这个时代最根本的罪孽。
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场游戏从来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扮演。
她感到一阵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
“我吃好了。”沈栖春放下水杯，轻声说道。她无法再在这里多待一刻。
佐丽莎微微颔首，仿佛早己料到。“去吧，”她淡淡道，“右手走廊尽头，我们可以临时在那儿谈一会儿。你知道该怎么走。”
沈栖春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低着头，循着冥冥中与分身之间的感应，沉默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金色宴厅。
她的背影单薄而决绝，像一根即将投入烈火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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