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陈砚清点点头，转身往外走。
“站住！”孙建国在背后喊，“别忘了，你是公务员，不是来当上门女婿的！”
这话像根针，狠狠扎在陈砚清背上。他没回头，快步走出了那间弥漫着樟脑味的办公室。
回到党政办，张姐正对着镜子涂口红，见他脸色难看，递过来块冰镇西瓜：“孙建国刁难你了？”
“没什么。”陈砚清接过西瓜，冰凉的汁水顺着指尖往下滴，“他让我交一份报考指南。”
“他要那玩意儿干啥？”张姐撇撇嘴，“八成是又眼红了。你别往心里去，他就这样，见不得年轻人比他强。”
陈砚清没说话，啃着西瓜，心里却反复琢磨孙建国的话——老周入赘刘家，刘梅母亲早逝，那今天在院子里择菜的女人是谁？
“想什么呢？”冯敬之的声音懒洋洋的，“定是老周后来续弦的，也就是刘梅的后妈。你没见那女人说话客气得很？对刘梅也是真心疼，不像刻薄的后妈。”
“可供书店老板娘说刘梅妈走得早。”
“走得早不代表老周不能再娶啊。”冯敬之嗤笑，“这乡镇人家，男人没个女人持家怎么行？我估摸着，那女人是刘梅姥姥家的远房亲戚，过来帮衬着带孩子，后来就跟老周过到一块儿了。这种事，在老夫那个年代也常见得很。”
陈砚清恍然大悟。难怪那女人穿着跟刘梅相似的棉布褂子，对他的态度也透着股小心翼翼的热络——既是后妈，又是外姓人，在镇上过日子，总得多几分谨慎。
“对了，”冯敬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没发现刘梅跟那女人长得不像？刘梅眼睛圆，那女人是细长眼，一看就没血缘。”
他仔细回想，还真是。刘梅的眼睛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而那女人的眼睛细长，笑起来眯成条缝，透着股过日子的精明。
“这就对了。”冯敬之笃定地说，“老周入赘刘家，按规矩孩子得随母姓。刘梅亲妈走得早，老周续弦后，这后妈对刘梅视如己出，不容易啊。”
陈砚清啃完最后一口西瓜，把瓜皮扔进垃圾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办公桌上，把那包鞋垫照得发亮，上面的花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他突然想去快递点问问清楚，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是觉得该对这家人多些了解——毕竟，冯敬之说得对，在这乡镇，人情往来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别傻了。”冯敬之看穿了他的心思，“现在去像什么样子？倒显得你斤斤计较。等下次有机会，找个由头跟老周喝两杯，他酒酣耳热了，自然会跟你说这些往事。”
陈砚清想想也是，便把这事暂且放下。他拿起电话，想给刘梅打个电话，告诉她孙建国的事，又觉得不妥，最终还是放下了。
傍晚下班时，张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小陈，我听说孙建国去李主任那儿告你状了，说你上班时间跟女群众厮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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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胡说。”张姐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主任没理他，还骂他多管闲事。你放心，有李主任在，他动不了你。”
陈砚清心里一暖，刚想说谢谢，就听见冯敬之冷笑：“这李胖子，不是帮你，是怕孙建国闹大了，牵连到他这个党政办主任。你看着吧，过两天他就得找你谈话，让你‘注意影响’。”
他没理会老官僚的刻薄，收拾好东西往宿舍走。路过镇东头的快递点时，看见老周正和那个女人在院子里收向日葵，刘梅站在梯子上，把剪下的花盘递给老周，浅蓝色的棉布裙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幅温暖的画。陈砚清突然觉得，孙建国的刁难和冯敬之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放慢脚步，看着刘梅从梯子上下来，接过女人递来的毛巾擦汗，脸上带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那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
“看见了吧？”冯敬之的声音软了些，“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比你在办公室看的那些脸色，舒心多了。”
陈砚清没说话，转身往宿舍走。手里的鞋垫仿佛还带着皂角香，心里却比以往踏实了些。他知道，在这青溪镇，像老周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他们或许没读过多少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在用最朴素的方式过日子，用最真诚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人。
至于孙建国的刁难，冯敬之的算计，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世故，或许慢慢都会习惯的。
回到宿舍，老王正趴在桌上写材料，见他进来，笑着说：“小陈，明天镇上有集市，要不要一起去逛逛？买点新鲜菜。”
“好啊。”陈砚清笑了笑，“正好想买点东西。”
他想给刘梅的妹妹买本新的笔记本，也想给那个总穿着棉布褂子的女人带点红糖——就像冯敬之说的，体恤下属要递热水，对待群众，也该多些实在的关怀。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把宿舍照得如同白昼。陈砚清躺在床上，听着老王的呼噜声，手里攥着那包鞋垫，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这乡镇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
——
陈砚清回到党政办时，夕阳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姐己经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见他手里攥着个布包，打趣道："这是老周家丫头给的谢礼？"
"嗯，一双鞋垫。" 他把布包往抽屉里塞，指尖触到那细密的针脚，心里像落了片羽毛，轻轻发痒。
"这丫头倒是实诚。" 张姐对着镜子摘下发卡，"不过你也别太当真，乡镇姑娘家心思纯，给双鞋垫就当是天大的情分了。"
陈砚清没接话，翻开会议记录假装整理。冯敬之的声音却在左耳里哼起来："听见没？连这半老徐娘都看出来了，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鞋垫就是根绳，一头拴着你，一头拴着那丫头，再缠下去，怕是要勒出红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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