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清是被骤雨惊醒的。
窗外的槐树被狂风抽打得噼啪作响，雨点砸在玻璃上，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同屋的老王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嘴角挂着可疑的白沫，想必是又喝多了。
“这鬼天气。” 冯敬之的声音带着宿醉未醒的沙哑，“三百年前老夫在江南遇见过一场暴雨，连下了七天七夜，运河里的船都漂到街上来了。”
陈砚清翻了个身，摸到枕边的手机，凌晨三点。他想起白日里刘梅挂灯笼时踮起的脚尖，浅蓝色棉布裙下绷紧的小腿，像根被拉满的弓弦。
“想那丫头了？” 冯敬之嗤笑，“年轻人就是火气旺，这点雨都能勾出念想。当年老夫在教坊司见的美人多了去了，环肥燕瘦，各有风姿，比你这乡镇丫头强百倍。”
他没接话，扯过被角蒙住头。雨声越来越大，隐约能听见远处谁家的屋顶在漏雨，滴答声和着老王的呼噜，像支不成调的夜曲。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门被 “砰砰” 敲响，夹杂着女人的哭喊：“陈干事！陈干事您醒醒！”
陈砚清猛地坐起来，是刘梅后妈的声音。冯敬之的声音瞬间清醒：“出事了！这深更半夜的，定没好事！”
他套上衬衫往外跑，老王被惊醒，揉着眼睛嘟囔：“咋了咋了？”
门一打开，刘梅后妈就扑了过来，头发被雨水淋得像团乱草：“陈干事！老周他…… 他修三轮车时被砸伤了！镇上的卫生院关门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陈砚清心里咯噔一下，抓起雨伞就往快递点跑。雨幕里，快递点的灯亮得刺眼，老周躺在院子里的木板上，额头上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淌，刘梅跪在旁边哭，浅蓝色的棉布裙沾满了泥污。
“周叔！” 他蹲下去摸老周的脉搏，跳得又快又弱。
“刚才修三轮车时，车斗突然塌了……” 刘梅的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混着雨水砸在老周脸上，“我后妈去叫救护车了，可这雨太大，怕是过不来……”
冯敬之的声音在耳边响：“别慌！看他瞳孔，没散！按住他的人中，我教你怎么止血！”
陈砚清按老官僚说的，用干净的布条按住老周的额头，指尖触到黏腻的血，心脏像被攥住了。刘梅跪在旁边帮他举着灯，手抖得厉害，灯光在老周脸上晃来晃去。
“得送县城医院。” 陈砚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去叫车。”
“没用的。” 刘梅后妈跑回来，浑身湿透，“刚才打电话，县里的救护车陷在半路了。”
陈砚清看着老周越来越白的脸，突然想起李主任说他有辆旧桑塔纳。他掏出手机刚要拨号，冯敬之突然喊：“别叫那胖子！他来了准要邀功，指不定还得让你写篇‘雨夜救民’的报道！你去镇政府车库，钥匙在门卫老张那儿，就说是王书记让你用的！”
他对刘梅说：“你们看着周叔，我去开车！”
冲进雨幕时，雨水灌进领口，冷得像冰。镇政府的门卫老张披着雨衣在打盹，听说要用车，迷迷糊糊地摸出钥匙：“慢点开，那车刹车不太灵。”
多情神刀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陈砚清发动桑塔纳时，引擎发出垂死的轰鸣。车窗外的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能见度不足五米。冯敬之在耳边指挥：“往左打半圈！前面有个坑！当年老夫坐马车过泥泞路，马夫都知道要绕着石头走……”
等他把车开到快递点，刘梅己经用木板把老周抬到门口。三人合力把老周抬上车时，刘梅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烫得像团火。
“我跟你去。” 她抹了把脸，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
“你在家等着。” 陈砚清推她一把，“让婶子收拾点住院的东西。”
“我不！” 她突然拔高声音，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冯敬之在耳边叹：“让她跟着吧，这时候女人比男人顶用。”
陈砚清没再反对，发动汽车冲进雨幕。刘梅坐在后座，紧紧握着老周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爸你挺住，咱们马上到医院了……”
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陈砚清死死攥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冯敬之的声音难得正经：“稳住！当年老夫在黄河边遇见过山洪，比这惊险十倍……”
不知过了多久，县城医院的灯光终于出现在雨幕里。陈砚清把车停在急诊室门口，抱着老周往里冲时，听见刘梅在后头喊：“陈干事！你的胳膊！”
他这才发现，刚才抬老周时被车斗划了道口子，血混着雨水往下淌，在白大褂上洇出朵红梅花。
老周被推进手术室时，刘梅突然腿一软，往地上倒。陈砚清眼疾手快扶住她，她的身体烫得吓人，棉布裙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谢谢你，陈干事。”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要不是你……”
“别说话了。” 他把她扶到长椅上坐下，“我去给你买件干衣服。”
医院门口的小卖部还开着，陈砚清买了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女式 T 恤，又买了包红糖。老板娘见他胳膊流血，递来碘伏：“小伙子挺热心啊，是你对象？”
“不是，是邻居。” 他低头涂碘伏，伤口火辣辣地疼。
回到急诊室，刘梅还坐在长椅上发呆，湿透的棉布裙滴下来的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陈砚清把 T 恤递给她：“去换上吧。”
她接过 T 恤时，手指在他流血的胳膊上顿了顿：“你的伤……”
“没事。” 他别过头，“我去抽烟。”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陈砚清摸出烟盒，才想起自己不抽烟。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嘲讽：“装什么装？这时候递根烟，顺势搂搂她的肩，感情不就升温了？当年老夫追户部侍郎的千金，就是在她爹病床前递了根上好的烟叶……”
“她爸还在手术室。” 他低声说。
“就是因为在手术室，才是机会！” 冯敬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女人这时候最脆弱，你稍微表示点关心，她能记你一辈子！”
陈砚清靠在墙上，看着走廊尽头的红灯，心里像被雨水泡过，沉甸甸的。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出来说：“还好送来得及时，就是失血有点多，得住院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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