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腿一软，差点摔倒。陈砚清扶住她时，她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身体滚烫，带着雨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单薄的肩膀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陈砚清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推开还是抱住，左耳里的冯敬之却在欢呼：“抱住！快抱住！这时候不抱，等她醒过神就晚了！”
“谢谢你，陈干事……” 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胸口，闷闷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陈砚清的手终于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棉布裙湿透了，像层薄纸。他能感觉到她后颈的绒毛，像刚破壳的雏鸟。
“周叔会没事的。” 他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有点干。
刘梅抬起头时，眼睛亮得吓人，像暗夜里的星：“陈干事，我……”
“别说了。”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你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她看着他流血的胳膊，突然说：“我帮你包扎。”
在病房的长椅上，刘梅低着头给他包扎伤口，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阴影。她的动作很轻，像在摆弄什么易碎品，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窜过。
“我妈走得早的时候，我爸也是这样，总在修三轮车时受伤。”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时候我才五岁，就蹲在旁边给他包扎，总把绷带系成死结。”
陈砚清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陈干事，”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有种他看不懂的光，“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你是公务员，我就是个快递点的丫头……”
“别胡说。” 他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没胡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决绝，“但我…… 我想对你好。”
她说着，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片羽毛落在皮肤上，带着点温热的水汽。陈砚清猛地推开她，心跳得像要炸开。
“你……” 他指着门口，“你去照顾周叔。”
刘梅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我…… 我是不是让你恶心了？”
冯敬之在耳边喊：“傻小子！这时候该顺水推舟！她这是以身相许，多少男人求都求不来！”
陈砚清没理会老官僚，看着刘梅通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叔还在住院，我们……”
“我知道。”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湿透的棉布裙，“我就是…… 就是想谢谢你。”
天亮时，老周醒了。陈砚清去办理住院手续，回来时看见刘梅趴在床边睡着了，身上盖着他那件湿透的衬衫。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感慨：“这丫头，倒是实心眼。可惜啊，跟你不是一路人。”
陈砚清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远处的屋顶还在滴水，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层碎金。
“你打算怎么办？” 冯敬之问。
“等周叔好点，我就回去。” 他揉了揉太阳穴，“工作还没做完。”
“那这丫头呢？”
陈砚清没说话。他想起刘梅在雨夜里的拥抱，想起她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听老夫一句劝，” 冯敬之的声音带着点老官僚的圆滑，“这种事，要么就彻底接受，娶了她，安安分分在乡镇过日子；要么就彻底断干净，别给她任何念想。拖泥带水，最后害了别人，也耽误了自己。”
他想起父母的期待，想起李主任说的 “往上爬”，想起自己那些还没实现的想法。刘梅就像这青溪镇的雨，来得突然，带着点清凉，却终究留不住。
老周住院的那几天，陈砚清请了假在医院帮忙。刘梅每天给他带饭，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却做得格外用心。她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出院那天，老周拉着陈砚清的手，眼里含着泪：“小陈，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啥用得着叔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梅站在旁边，手里拎着包袱，浅蓝色的棉布裙洗得发白，却熨烫得平平整整。她看着陈砚清，欲言又止。
回到青溪镇时，阳光正好。陈砚清把老周送回家，刚要走，刘梅突然说：“陈干事，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我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他犹豫了一下，冯敬之在耳边说：“去！把话说清楚！拖到最后更麻烦！”
“好。” 他点了点头。
晚饭很丰盛，红烧肉炖得烂熟，油光锃亮。老周拉着他喝酒，刘梅坐在旁边给他们夹菜，偶尔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怯怯的期待。
酒过三巡，老周的话多了起来：“小陈啊，叔知道你是文化人，迟早要离开这青溪镇。但叔还是想跟你说，我家梅梅……”
“爸！” 刘梅突然打断他，脸颊红得像红烧肉。
陈砚清放下酒杯，深吸一口气：“周叔，婶子，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我……”
“你别说了。” 刘梅突然站起来，“我去给你盛碗汤。”
她转身进厨房时，陈砚清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冯敬之在耳边叹：“这丫头，倒是个懂事的。”
吃完饭，陈砚清起身告辞。刘梅送他到门口，月光落在她身上，像披了层银纱。
“陈干事，” 她突然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陈砚清的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你走吧。” 她低下头，声音有点哽咽，“以后…… 好好工作。”
陈砚清转身往回走，没回头。冯敬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你是干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他没说话，脚步却越来越快。路过那棵老槐树时，看见树下放着双鞋垫，上面绣着不知名的野花，针脚比上次工整了些。
陈砚清弯腰捡起来，鞋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他攥在手里，像攥着团火，烫得人发慌。
回到宿舍，老王还在灯下写材料。见他回来，笑着说：“回来了？老周家的红烧肉香不香？”
陈砚清把鞋垫塞进抽屉，没说话。
“其实啊，” 老王放下笔，叹了口气，“老周早就跟我说了，想让你当他家的上门女婿。梅梅这丫头，是真对你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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