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清看着她眼里的为难，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我知道了。"他接过测评表，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的，"张姐按原则办就行，有什么压力，我来跟李书记说。"
张姐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副镇长会这么说，眼圈突然有点红。"谢谢陈镇长。"她转身走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些，素银耳钉在走廊的灯光下闪了闪。
下午统计测评表时，陈砚清路过组织委员办公室，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是周明轩的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怎么可能他的优秀票多？你肯定算错了！我爸都打过招呼了！"
接着是张姐带着哭腔的声音："我没算错！各村的票都在这儿，你自己看！小林的优秀票比你多二十三张！"
"不可能！"周明轩的声音更响了，"东河村的王支书是我爸的老部下，怎么可能投他的票？你把票拿出来，我自己看！"
陈砚清皱了皱眉，正要推门进去，却被李书记拦住了。李书记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两人就站在走廊里，听着里面的动静。
"王支书说，小林帮他们村整理的扶贫档案，让省里的检查组都夸了，该给优秀。"张姐的声音带着点豁出去的坚定，"还有前河村的刘书记，说上次他母亲生病，是小林开车送的医院，这份情得记着......"
周明轩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嘟囔，然后是摔门而去的巨响。
李书记看着陈砚清，眼里带着点笑意："看来，群众的眼睛确实是雪亮的。"
陈砚清点了点头，心里却没轻松多少。他知道，周志国父子不会善罢甘休，民主测评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较量，怕是更难。
冯敬之在耳边叹："这才哪儿到哪儿？三百年前的储位之争，哪次不是明争暗斗到最后一刻？这党政办主任的位子，就像块试金石，能测出谁是真金，谁是废铜。"
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砚清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被雨水洗过的梧桐叶，突然觉得，柳溪镇的天空，好像比平时更蓝了些。
这场围绕党政办主任的较量，也才刚刚露出真正的底色。
银杏叶黄透的时候，党政办门口的公示上，周明轩的名字排在最前面——"党政办副主任（主持工作）、政研室主任"，后面跟着小林的名字，是"党政办副主任"，两个名字挨得很近，却像隔着条看不见的河。
陈砚清路过公示牌时，冯敬之在左耳里哼了声："这老狐狸的手段够阴的。明着是让周明轩主持工作，实则是给了个'代主任'的名头，既没违反民主测评的结果，又给了自己台阶下。三百年前的皇帝平衡朝臣，就爱用这招——你要的我不给全，却给你个似是而非的名分，让你接着卖命。"
公示牌前围了几个人，指指点点的声音像风吹过树叶。
"政研室主任是咋回事？"另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追问，"政研室不是早撤了吗？"
"还不是为了给周明轩正职待遇？"有人嗤笑，幸亏领导想得出来。"
陈砚清没停步，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往副镇长办公室走。刚上台阶，就看见周明轩从党政办出来。
"陈镇长早。"他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手指在公示牌上敲了敲，"以后党政办的工作，还请陈镇长多指导。"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是在炫耀——"你看，我还是说了算"。
陈砚清的目光落在他别钢笔的位置，那里的夹克口袋有点鼓，像是塞了包好烟。"周主任客气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按规矩来就行。"
冯敬之在耳边骂："这小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三百年前的秀才中了举，见了县太爷都敢挺首腰杆，德性跟他一个样。"
走进办公室时，张婧祎正坐在沙发上翻文件。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毛衣，外面套着件驼色大衣，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见陈砚清进来，嘴角的梨涡浅浅地陷下去。
"李书记让你去他办公室，"她合上文件，指尖在封面"2024年工作计划"上轻轻点了点，"说是要讨论班子分工。"
陈砚清拿起外套时，她突然说："周明轩早上让小林把所有会议纪要都交给他，说是'统一保管'。"她的眉头轻轻蹙了蹙，"还把你常用的那台打印机搬到了他办公室。"
冯敬之在耳边啧啧称奇："这就开始搞小动作了？刚主持工作就想抓权，蠢得冒泡。三百年前的新官上任，都知道先笼络下属，他倒好，上来就抢东西，等着被架空吧。"
李书记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周志国坐在客座上，手里的保温杯换成了新的，上面印着"区委工作先进个人"的烫金字样，显然是刚得的荣誉。
"李书记，"周志国的手指在保温杯上画着圈，"明轩年轻，主持党政办工作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还请你多敲打。"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刚进来的陈砚清，"砚清是副镇长，经验丰富，得多带带他。"
这话听着像托付，实则是在提醒陈砚清：周明轩是我儿子，你别乱来。
李书记没接话，指着桌上的分工表："党政办的分工定了，小林负责会务和文件收发，周明轩负责对外协调和政研室工作，重大事项要向陈镇长汇报。"他特意加重"向陈镇长汇报"几个字，目光在周志国脸上停了停。
周志国的笑容僵了僵，端起保温杯呷了口茶，没再说什么。
走出办公室时，陈砚清听见周志国在里面跟李书记说："政研室的经费得拨点吧？明轩想搞个柳溪镇发展规划，得出去考察考察......"
冯敬之在耳边哼："这就开始伸手要钱了？三百年前的贪官上任，第一件事也是修衙门、买轿子，借口都是'为了工作'。"
下午的党政办全体会议上，周明轩面前摆着个崭新的笔记本。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分工，说到"对外协调由我负责"时，特意看了眼小林，眼神里带着点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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