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轩的心里突然冒出点嫉妒。他其实也想那样 —— 不用算计谁的关系，不用应付自己看不上的人，就踏踏实实做事，安安稳稳谈恋爱。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整理了下领带，往刘起英的宿舍走去 —— 官场这条路，既然选了，就不能回头。
冯敬之在陈砚清的左耳里叹：“这就叫各有各的路。三百年前的科举考生，有的靠真才实学，有的靠舞弊钻营，路不同，结局也不同。”
秋夜带着露气，把村道旁的玉米叶打得起了潮。周明轩摇摇晃晃地走在田埂上，皮鞋踩进泥里半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举着手里的空酒瓶，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
“什么玩意儿……”他啐了口带酒气的唾沫，瓶底在掌心硌出红印，“刘起英那老娘们，还真当自己是盘菜……”
傍晚在刘起英宿舍喝的酒还没醒透。那女人炖的鸡汤里放了当归，喝着腻得发慌，却偏要他一碗接一碗地灌，说什么“补身子”。末了又拿表哥的事吊他胃口，说要“再考察考察”，气得他摔了筷子就走。
走到岔路口时，周明轩打了个酒嗝。昏黄的路灯照着路牌，一边指向镇政府，一边指向李家庄。他本该往回走，脚却像有自己的主意，拐进了去李家庄的路——他想起李家庄的妇女主任王秀莲，上次来检查计划生育，那女人穿着碎花衬衫，弯腰登记信息时，后腰露了截白生生的肉。
“去看看……”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酒瓶在手里晃得叮当响，“就看看……”
李家庄的村委会大院黑着灯，只有妇女主任办公室还亮着盏节能灯。王秀莲正趴在桌上算账，村里的妇女体检费收了多少，花了多少，一笔笔记得清楚。她男人在外打工，儿子上高中，家里家外全靠她撑着，当妇女主任三年，没拿过村里一分好处，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比谁都响。
“谁啊？”听见院门口的响动，王秀莲抬起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挡了半只眼睛。她看见周明轩扶着门框晃悠，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人下午来村里催报表，就盯着她的衬衫领口看，眼神黏糊糊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王、王主任……”周明轩推开门，酒气顺着门缝涌进来，像团烂泥似的瘫在门槛上，“报表……我来拿报表……”
“报表下午就给你了。”王秀莲把算盘往桌上一放，站起身往门口走，手里下意识地攥紧了算账的圆珠笔，“周主任喝多了，我送你回镇上吧。”
“送我？”周明轩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酒气的龌龊，“怎么送啊？像、像刘主席那样送？”他猛地抓住王秀莲的手腕，手心的汗混着酒渍，黏得让人恶心，“你比她年轻……比她好看……”
王秀莲的脸瞬间涨红，不是害羞，是气的。她想甩开他的手，可周明轩的力气大得吓人，像铁钳似的攥着她的手腕，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周明轩你放手！”她的声音发颤，却透着股硬气，“我喊人了！”
“喊啊！”周明轩的眼睛红了，酒劲把那点仅存的顾忌烧得精光，“喊破喉咙也没人来！你男人不在家，谁能护着你？”他另一只手往王秀莲的衬衫上抓，指甲刮过布料，发出刺啦的声响，“陪我睡一觉，以后村里的好处……”
话没说完，脸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王秀莲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手，手里的圆珠笔尖正抵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扇巴掌的姿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敢打我？”周明轩懵了，酒意醒了大半，捂着脸后退两步，眼里的欲望变成了恼羞成怒，“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爸是……”
“你爸是谁都不好使！”王秀莲的声音在夜里炸响，像块砸进水里的石头，“李家庄的妇女主任，不是让你耍流氓的！”她抓起桌上的算盘，朝着周明轩的腿就砸了过去，算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滚！”
周明轩被砸得踉跄了两步，膝盖磕在门槛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看着王秀莲眼里的狠劲，突然有点怕了——这女人不像刘起英，没那么多算计，是真敢跟他拼命。
“好、好你个王秀莲……”他捂着流血的脸，踉踉跄跄地往院外退，“你给我等着……”
王秀莲没追，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跌跌撞撞地消失在玉米地旁的黑影里，才双腿一软，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算盘珠子散落在脚边，有颗滚到她手心里，冰凉的，像块护身符。
夜风吹过玉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她抬手摸了摸衬衫的领口，那里被周明轩抓出个破洞，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不是怕的，是委屈的。她在村里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要被这种人欺负？
第二天一早，周明轩脸上的抓痕就成了镇政府的头条新闻。他用纱布遮了半边脸，见人就说是“昨晚摔的”，可那三道平行的血痕，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被指甲挠的。
“听说了吗？周主任昨晚去李家庄了……”
“王主任可不是好惹的，她男人是退伍军人，去年有人调戏她，被她男人打断了胳膊……”
“活该！让他总盯着女人看……”
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在周明轩耳边嗡嗡响，他坐在党政办里，把钢笔摔得噼啪响，心里的火没处撒——王秀莲那娘们，居然敢挠他的脸！等他找到机会，非让她滚出李家庄不可！
陈砚清去党政办拿文件时，正好撞见他对着小林发脾气。“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周明轩的嗓门尖利，纱布下的伤口大概被扯疼了，脸涨得通红，“让你查王秀莲的底细，查到了吗？”
小林吓得缩着脖子：“查、查到了，她男人叫赵刚，在县城开货车，脾气挺暴……”
“暴？我看他是不想混了！”周明轩拍着桌子，“去，给李家庄村支书打电话，就说王秀莲作风有问题，让他……”
“周副主任。”陈砚清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块冰投入滚油，“王主任是区里表彰的优秀妇女主任，她的作风怎么样，李家庄的村民最清楚，轮不到你来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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