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研室的职责是政策研究，查账归纪委和财政所管。”陈砚清弯腰捡起账本，掸了掸上面的灰，“周主任要是忘了自己的职责范围，我可以把《乡镇部门职责清单》借你看看。”
周明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哪是真要查账，不过是想找点由头给陈砚清添堵，最好能抓到点“把柄”，好让他爹在区委那边有话说。没成想陈砚清首接把规矩摆出来，堵得他下不来台。
“我……我是帮纪委提前排查！”周明轩强撑着嘴硬，眼睛却瞟向走廊尽头——刘起英正拎着保温杯往这边走，他像看见救星似的喊，“刘主席！你来得正好！陈镇长不让政研室开展工作！”
刘起英晃着保温杯走过来，枣红色的西装外套没拉拉链，露出里面印着“劳动模范”的旧毛衣。她瞥了眼地上散落的账页，又看看周明轩半肿的脸，突然扯着大嗓门笑起来：“明轩这是怎么了？刚从医院出来就跟陈镇长较上劲了？”
“他……”周明轩刚要告状，被刘起英用眼神制止了。
“账目这点小事，犯不着动气。”刘起英弯腰捡起几张账页，手指在“村民误工补贴”那栏敲了敲，“不过话说回来，东河村的大棚确实建得快，不知道用的哪支施工队？我娘家侄子最近也想包工程，陈镇长能不能引荐引荐？”
“走吧走吧。” 周明轩转过身，背对着她，“记得帮我盯着党政办，别让陈砚清搞小动作。”
刘起英悻悻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周明轩连肩膀都没动一下。她咬了咬嘴唇，心里暗骂：“神气什么？等你用得着我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走出卫生院，李娜正在给自行车打气，看见她，故意提高了嗓门：“某些人啊，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真是贱得慌！”
陈砚清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周明轩和刘起英的真正目的——想把扶贫工程的施工队换成自己人，既能捞好处，又能安插眼线。
没等他开口，冯敬之突然在左耳里说：“往刘起英的软肋上戳——她男人刘勇。”
“刘主席的侄子要是想接工程，”陈砚清看着刘起英的眼睛，语气平淡，“得先过资质审核这关。去年李家庄修文化广场，找的施工队没资质，结果墙角裂了缝，最后还是刘勇师傅带着人重新砌的——他泥瓦匠出身，手艺比专业施工队还好。”
刘起英的笑容僵在脸上。刘勇那点泥瓦匠手艺是她最忌讳的——每次跟人吵架，对方只要提“你男人就是个砌墙的”，她立马就炸。此刻陈砚清看似在夸刘勇，实则是在提醒她：想插手工程，先掂量掂量自己男人的分量。
“陈镇长说笑了。”刘起英把账页往周明轩怀里一塞，保温杯在手里转了个圈，“我就是随口问问，不耽误你们工作了。”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得走廊咚咚响，像是在发脾气。
周明轩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陈砚清，突然觉得这俩人的交锋像在打哑谜，自己根本插不上嘴。他捡起地上的账本，狠狠瞪了陈砚清一眼：“你等着！”
“随时奉陪。”陈砚清的目光在他纱布上停了停，“不过周副主任还是先养好伤——总带着伤工作，别人还以为柳溪镇的干部天天打架呢。”
周明轩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抱着账本气冲冲地回了政研室。冯敬之在左耳里笑出声：“这就叫敲山震虎。三百年前的将军对付来犯的小股敌人，不用真刀真枪，吓退就行。”
陈砚清没接话，转身回了办公室。张婧祎正对着电脑核对村民信息，看见他进来，连忙起身倒了杯热水：“刚才外面吵那么凶，没事吧？”
“没事。”陈砚清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愣了愣，随即相视一笑。
“周明轩好像在查东河村的账。”张婧祎压低声音，“我刚才听见他打电话，让财政所的人把近三个月的拨款记录送过去。”
陈砚清心里一凛。周明轩自己查账没占到便宜，居然想动财政所的主意。他刚要说话，冯敬之突然在左耳里喊：“不好！他这是想查资金流向的时间差！”
“什么意思？”陈砚清追问。
“扶贫款下拨到村里，总有几天在账户上的时间差。”冯敬之的声音急促起来，“周明轩是想挑唆财政所说你们‘挪用公款’——哪怕只是暂时存在个人账户上周转，他也能夸大其词。快让村里把所有转账记录、收据、村民签字的领款单整理好，越详细越好！”
“我马上去东河村。”陈砚清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你帮我把去年到现在的扶贫会议纪要整理出来，特别是资金使用方案的讨论记录，越全越好。”
张婧祎点头的瞬间，冯敬之又补了句：“让村支书把每笔支出的经办人都叫来，最好有当时在场的村民作证。三百年前的银库查账，最看重的就是‘人证物证俱全’。”
陈砚清赶到东河村时，村支书正蹲在晒谷场边抽烟，看见他来，慌忙把烟屁股踩灭：“陈镇长，是不是出啥事了？刚才财政所的人打电话，问得可细了……”
陈砚清面色阴沉地蹲在那个人身旁，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账本拿出来，还有所有的转账凭证，一样都不能少！”他的手指在晒谷场的石碾子上慢慢地划动着，仿佛那坚硬的石头也能被他轻易地刻画出痕迹来。
接着，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那个人，继续说道：“去把管钱的会计、大棚施工队的队长，还有领过误工补贴的村民代表都叫过来，能叫多少叫多少，越多越好！让他们现在就去村委会等着，我有事情要问清楚。”
村支书虽然对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困惑，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情况非常紧迫。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村子飞奔而去。
陈砚清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村支书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间，冯敬之刚才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他意识到，仅仅让村支书去处理这件事可能还不够，还需要更详细、更精确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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