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坛的前一夜,仓库的灯亮到很晚。林秀娥把新缝的红布盖在“团圆酱”坛口,边角绣着半朵紫苏花——另一半,她让阿萱用台湾带来的蓝线补,红蓝相衬,像60年代阿玉娘总说的“两岸就该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老醋匠搬了张木桌守在坛边,桌上摆着三样东西:阿玉旧陶罐的碎片包、阿萱舅舅捎来的海菜根、还有他特意磨亮的铜顶针。“明早开坛得按老规矩来,”他给阿萱讲,“60年代腌酱开坛,要先让最盼这口的人摸坛沿,说声‘盼你久了’,酱才肯把香全放出来。”阿萱伸手摸着坛沿,指腹蹭过被岁月磨平的纹路,突然觉得像摸到了外婆的手——粗糙却暖,藏着一辈子的牵挂。
仓库外传来三轮车的动静,是老周和老孙扛着门板来了。“明早来的人肯定多,搭个临时桌,让大伙都能尝口新鲜的。”老周把门板架在两个旧酱坛上,老孙往板上铺王阿姨的靛蓝土布,“这布吸香,明早酱香渗进布里,往后盖啥都带着团圆味。”两人边忙边聊,说到60年代开坛时,总把第一勺酱给家里最小的娃,老周突然叹口气:“当年阿玉娘总把新酱给厂里的学徒,说‘年轻人嘴馋,得让他们知道,日子再苦,坛里总有甜’。”
阿萱听着,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瓷碗——是外婆用了一辈子的“尝酱碗”,碗底有个小缺口,像月牙缺了角。“明早就让这碗盛第一勺酱,”她把碗放在门板中央,“外婆的碗,该尝尝盼了几十年的味。”林秀娥看着碗,突然想起什么,回家端来半碗小米:“把这撒在门板周围,60年代开坛撒小米,是盼‘岁岁有粮,人人有家’,今个也讨个好彩头。”
正忙着,小李举着摄像机跑进来,身后跟着社区的孩子们。“我们拍了个‘酱坛的悄悄话’短片,给阿萱阿姨当开坛礼物!”镜头里,孩子们举着画笔画的酱坛,奶声奶气地念:“紫苏藤,缠啊缠,缠到台湾;相思豆,长啊长,长到家乡;团圆酱,香啊香,香到心上。”阿萱看着短片,眼泪掉在瓷碗里,溅起的水花像60年代外婆腌酱时,坛口冒的泡。
小陈带着社区书记也来了,手里捧着个红绸包。“这是区里给的‘传承牌’,明早开坛时挂上,”书记打开绸包,木牌上刻着“两岸同味,薪火相传”,“60年代的酱坛装着民间的情,如今这情成了咱社区的宝,得让更多人知道,啥叫‘时光隔不断,酱香认亲人’。”老醋匠把木牌挂在仓库门框上,红绸被晚风一吹,扫过坛边的紫苏苗,叶子沙沙响,像在应和。
夜深时,众人渐渐散去,只留阿萱和林秀娥守着坛。阿萱给台湾的舅舅发消息,说“坛边的紫苏开了小黄花,像外婆当年种的那样”,舅舅回了张照片——他正提着行李箱在码头等船,背景里的海浪拍打着岸,像在说“就来,就来”。林秀娥给阿萱盖了件旧棉袄,是60年代阿玉娘送她的,“这棉袄沾过酱香,穿着能梦见外婆。”
阿萱抱着棉袄,趴在坛边似睡非睡,恍惚间好像看见外婆在腌酱,阿玉蹲在旁边递紫苏叶,自己和舅舅蹲在地上捡山楂片,坛里的酱咕嘟响,像所有人都在笑。她迷迷糊糊地说:“外婆,明早就能尝到你的酱了。”坛口的铜顶针突然闪了下,像外婆在点头。
天边泛白时,林秀娥先醒了,看见阿萱还趴在坛边,手里攥着那两半剪纸。她轻手轻脚地往灶里添柴,打算明早用新蒸的馒头蘸酱——60年代总用窝头蘸,如今换成雪白的馒头,也算告诉阿玉娘,日子真的甜了。灶火“噼啪”响,映着坛边的紫苏苗,苗尖上的露珠滚落,正好滴在相思豆发的芽上,像给新生的根,浇了勺盼了太久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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