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正烈的时候，育苗棚里的温度计红针快要爬到三十度。陈磊刚掀开塑料膜通风，就见赵老西举着个豁口的搪瓷缸子冲进来，缸沿还沾着圈黑褐色的酱渍。
“狗剩！你闻闻这味儿！”他把缸子往陈磊鼻子底下送，一股酸甜的香气混着热气扑过来，“王老实家那口子把草莓熬成酱了，就搁灶上小火咕嘟了俩钟头，香得我家三丫围着灶台转了八圈！”
陈磊刚要接话，就听棚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二柱子领着七八个孩子跑过来，每人手里攥着片玉米叶，叶子里包着红艳艳的草莓酱。孩子们举着“战利品”往棚里钻，鞋底带的黄土在水泥地上印出一串小脚印。
“陈磊哥你尝尝！”二柱子踮着脚把玉米叶递过来，酱里还能看见没搅碎的草莓籽，“婶子说放了队里新收的红糖，甜得能粘住牙！”
陈磊用手指蘸了点抿进嘴里，酸甜味在舌尖炸开，比上次吃新鲜草莓更醇厚。正咂摸滋味，赵老西突然“哎哟”一声拍大腿：“光顾着吃酱了！刚才看见供销社老李头往队里走，说是要跟你谈事儿，背着手跟个老学究似的！”
话音刚落，就见供销社的老李头顺着田埂走过来，蓝布褂子的领口系得严严实实，手里果然背在身后。孩子们见他来，赶紧把草莓酱往身后藏——上次老李头说他们偷掰供销社的甘蔗，追得半村跑。
“陈磊同志忙着呢？”老李头走到棚边，脸上堆着笑，跟平时收账时的严肃模样判若两人，“听说你这儿育出好苗子了？还有那草莓酱，香得我在供销社都闻见了。”
陈磊心里纳闷，刚要开口，老李头突然从背后掏出个铁皮罐头盒，盒上印着褪色的苹果图案：“这是我远房亲戚从烟台捎来的苹果酱，你尝尝。我琢磨着，你那草莓酱要是能批量做，供销社准能代卖，保准比这铁皮盒的好卖！”
赵老西在旁边听得首咋舌，抢过罐头盒颠了颠：“老李头你转性了？以前收个鸡蛋都要掂三遍秤，今儿个咋主动上门当买卖了？”
老李头脸一红，挠了挠头：“这不是看你们队里日子好起来了嘛。再说……”他压低声音往棚里瞅了瞅，“我家老婆子尝了三丫带回去的草莓酱，让我无论如何得讨个方子。”
逗得周围人都笑起来，二柱子趁机喊：“李爷爷要是想学做酱，得先答应不追我们打！”老李头被堵得没话说，只好装作吹胡子瞪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正热闹着，王老实媳妇挎着个竹篮过来，篮子里摆着十几个粗瓷碗，每个碗里都盛着金灿灿的玉米碴粥，上面还漂着层米油。“快趁热喝！”她往老李头手里塞了一碗，“刚从井里提的凉水拔过，不烫嘴！”
老李头捧着碗蹲在田埂上，喝得稀里呼噜，粥水顺着嘴角往下淌。陈磊趁机跟他商量草莓酱的事：“做酱倒不难，作者“加菲是兔不是猫”推荐阅读《60年代：带着空间闯农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就是草莓得用新鲜的，队里这点怕是不够。”
“不够就多种啊！”老李头抹了把嘴，“我跟县食品厂的王厂长熟，他那儿有玻璃罐，到时候装成瓶往全县卖，保准能挣钱！”
这话让赵老西眼睛都亮了，他拽着陈磊的胳膊首晃：“狗剩你听见没？能往全县卖！到时候咱就不用光靠种玉米挣工分了！”
正说得起劲，就见林伟他爹带着两个学生从坡上下来，老人手里举着个放大镜，正对着路边的野草研究。“陈磊同志，”老人冲他招招手，镜片后的眼睛笑得眯成条缝，“你那篇文章被评为季度优秀论文了，院里给寄了奖金，还有……”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红本本，“这是推荐你加入县农学会的申请表，填好给我就行。”
陈磊接过红本本，封面上“会员申请表”几个金字晃得人眼晕。赵老西凑过来看稀罕，手指头在红本本上摸来摸去：“这比奖状还金贵吧？是不是以后就能跟教授们一块儿开会了？”
“开会倒在其次，”老人指着育苗棚里的新苗，“我带学生来采集点数据，你这短枝红富士长得比预期好，明年春天就能移栽到果园。对了，我给你带了包新培育的葡萄苗，适合在咱这儿的沙土地长，你试试？”
孩子们听说有新苗，呼啦一下围过去，看着老人从包里拿出裹着湿布的葡萄藤，藤上还带着嫩绿的卷须。二柱子伸手想摸，被赵老西一把拉住：“轻点！这可是金枝玉叶！”
傍晚收工时，陈磊坐在棚边的石头上算账。老李头说一瓶草莓酱能卖五毛钱，要是能做一百瓶，就是五十块——抵得上全队半个月的工分。他正算得入神，赵老西端着个粗瓷盆过来，盆里是刚蒸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冒着甜香。
“算啥呢？眉头皱得跟打了结似的。”赵老西往他手里塞了块红薯，“刚从窖里刨的，蜜薯，甜得流油。”
陈磊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远处的夕阳把育苗棚的影子拉得老长，棚里的果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跟他打招呼。打谷场上的脱粒机还在“轰隆”响，混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还有王老实媳妇扯着嗓子喊吃饭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像首唱不完的歌。
“西哥，”陈磊忽然开口，手里的红薯甜得让人心头发烫，“明年咱把草莓地扩到两亩，再试试种葡萄，等结果了，让全队都尝尝甜头。”
赵老西嘴里的红薯还没咽下去，含含糊糊地应着：“中！你说种啥就种啥！我家三丫说了，等草莓酱卖了钱，想买个花书包，跟城里孩子一样的那种。”
陈磊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手里的红薯，刚开始吃着面乎乎的，越嚼越甜，甜到心里就化成了股劲儿，让人想使劲往前奔。育苗棚里的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塑料膜照出来，像片温柔的星光，映着棚外满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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