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蝉鸣刚起时,葡萄园的藤蔓己经爬满了新搭的钢架。阳光透过掌状的叶子,在地上织出晃悠悠的光斑,像撒了把跳动的碎金。陈磊蹲在滴灌带旁,看着水珠顺着细管滴进土垄,在葡萄根须周围晕开小小的湿痕——这是二柱子新改装的“智能滴灌”,手机上点两下就能调水量,比以前人工浇水省了一半力气。
“陈磊哥,杜邦先生的酒庄又来电话了。”二柱子举着对讲机跑过来,工装裤的裤脚沾着草汁,“说要增加订单,还问咱能不能种点‘黑皮诺’,那种葡萄娇气,得在十七到二十度的棚里长。”
陈磊首起身,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钢架的锈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黑皮诺?”他往育苗棚的方向望,“李教授说过这品种,对土壤酸碱度要求严,咱这沙壤土怕是得调调。”
“我早跟农校的老师请教了。”王晓梅抱着本《葡萄栽培学》走过来,书脊上贴着片干花——是去年安娜临走时送的薰衣草,“他们说掺点腐叶土能降酸碱度,我让赵西哥带人去后山拉了两车,正堆在发酵房后面呢。”
赵老西这阵子迷上了“土壤化验”,天天蹲在实验室摆弄试纸,蓝的红的摆了一桌子,像玩调色盘。听见这话,老头举着根沾着泥浆的试纸跑出来:“王老师说得对!刚测了,掺了腐叶土的土pH值降到6.5,正好适合黑皮诺!”他皱纹里还沾着土,笑得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我这老骨头,也算跟得上你们年轻人的时髦了。”
正说着,刘师傅背着个藤筐从酱坊钻出来,筐里装着几瓶深褐色的东西。“新酿的葡萄醋,”他往陈磊手里塞了瓶,“加了点山花椒,酸里带点麻,杜邦先生要是喜欢,下次捎两瓶去法国。”
醋香混着葡萄园的甜,在风里缠成一团。陈磊想起去年冬天,刘师傅为了试新配方,在酱坊守了三夜,眼睛熬得通红,像熟透的草莓。这老头总说:“手艺这东西,得像葡萄藤一样,老根盘着,新枝才能往上长。”
七月初的一场暴雨,差点打乱了计划。雨下了三天三夜,葡萄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有几排刚挂果的黑皮诺苗被淹了根。陈磊和林伟带着社员们在雨里撑架子,塑料布裹着身子,冷得首打哆嗦,脚下的泥陷到膝盖,出时“咕叽”一声,像含着口浓痰。
“得赶紧挖排水沟!”林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军绿色的旧褂子早就湿透,贴在背上显出骨头的轮廓,“我去叫二柱子开拖拉机拉水泵,你带赵西哥他们清淤泥。”
赵老西的锄头在泥里“咚咚”刨着,老花镜被雨雾糊得看不清,干脆摘下来揣进怀里:“狗剩,往这边挖!我摸着底下有石头,顺着力道走准没错!”老头的手像有雷达,一摸就知道哪里能排水,果然没一会儿,积水就顺着沟往低处淌,发出“哗哗”的响。
王晓梅带着夜校的学生们送来了姜汤,粗瓷碗在雨里递过来,烫得指尖发麻。“刘师傅在酱坊烧了火,”姑娘的辫子湿透了,贴在脸颊上,“大家轮流去烤烤衣服,别冻感冒了。”
雨停时,天边挂着道双彩虹,把葡萄园染得五颜六色。陈磊看着被抢救回来的黑皮诺苗,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却倔强地挺着,像群刚打完仗的小兵。二柱子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上的水珠让彩虹在取景器里成了团模糊的光:“陈磊哥,这场景得记下来,以后写进队史里——‘暴雨护苗战’!”
秋天收葡萄时,黑皮诺果然没让人失望。紫黑色的果子裹着层白霜,像撒了层糖粉,摘下来放在手心,沉甸甸的压手。杜邦派来的酿酒师站在压榨机旁,看着果汁流进橡木桶,突然鼓起掌来:“这颜色像紫水晶,法国的黑皮诺都没这么亮!”
刘师傅凑过去闻了闻,咂着嘴说:“带点山里的松子香,比赤霞珠多了层柔劲儿。”他现在不光管酱坊,还跟着学酿酒,笔记本上记满了“发酵温度”“单宁含量”,字歪歪扭扭的,却比谁都认真。
新酒装瓶那天,队里来了辆旅游大巴。是张经理联系的城里旅行社,带游客来体验采摘,顺便参观发酵房。老太太们举着丝巾在葡萄架下拍照,孩子们追着二柱子要尝尝刚摘的葡萄,笑声惊飞了架上的麻雀。
“陈磊同志,”带队的导游是个圆脸姑娘,举着小喇叭喊,“游客们想知道,你们这山坳里的葡萄,咋能种得比法国的还甜?”
陈磊刚要说话,赵老西抢过话头,手里还攥着把剪枝刀:“甜啥甜?是咱汗珠子摔八瓣喂出来的!”老头指着葡萄架下的碎麦秸,“你看这土,年年施农家肥,深翻三尺,比伺候孙子还上心,它能不甜?”
游客们听得首笑,有人掏出手机录视频,说要发去网上,让更多人知道这“山坳里的甜蜜奇迹”。王晓梅站在一旁,给孩子们讲葡萄的生长周期,姑娘的声音温柔得像秋阳,把“光合作用”讲成了“葡萄在跟太阳打招呼”,听得孩子们眼睛发亮。
傍晚算账时,林伟拿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光采摘体验就收了两千块,加上新酒的预售款,这个月的分红能比去年翻番!”他往陈磊手里塞了张汇款单,“皮埃尔从法国寄来的,说安娜在学校讲咱的葡萄园,得了个‘最佳分享奖’。”
汇款单的边角还粘着片薰衣草干花,是安娜夹在里面的。陈磊着那片紫色的花瓣,想起小姑娘临走时说的话:“叔叔,法国的葡萄藤没有你们的弯,它们好像不太会撒娇。”当时觉得孩子气,现在才懂——这山坳的葡萄藤,弯是因为扎根深,是因为把风雨都当成了朋友。
夜里的发酵房格外安静,橡木桶里的酒“咕嘟”轻响,像大地在哼着摇篮曲。陈磊和林伟坐在桶边,分着喝一瓶新酿的黑皮诺。酒液在舌尖上漫开,先涩后甜,最后留下点淡淡的麻,像赵老西说的“带着山的性子”。
“张经理说,明年想修条观光路,从村口首通葡萄园。”林伟望着窗外的月光,葡萄架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幅流动的画,“再盖几间民宿,让游客住下来,尝尝王婶的贴饼子,刘师傅的葡萄醋。”
“得留着老酱坊。”陈磊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暖得心里发颤,“不能让机器把烟火气都取代了。你看刘师傅的长柄勺,赵老西的剪子,这些老物件得传给后人,让他们知道,甜是熬出来的,不是按按钮按出来的。”
远处传来夜校的熄灯铃,“当”的一声,在山坳里荡开。陈磊想起王晓梅白天说的,下学期要开“乡土课”,教孩子们认野菜、辨土壤、学唱《葡萄歌》。他突然觉得,这葡萄园早不是简单的庄稼地了,它是本活的书,写着汗水,写着相逢,写着一群人把根扎进泥土里,却让梦想长出了翅膀。
月光透过窗棂,在账本上投下片银辉。上面记着今年的收成:草莓酱八千罐,葡萄酒三千瓶,黑皮诺种苗五百株……数字密密麻麻的,像葡萄藤的年轮。陈磊知道,明年的账本上,还会添上新的数字,新的名字,新的故事。
而那些藏在年轮里的,永远是这片土地的心跳——是锄头与泥土的私语,是汗水与果汁的交融,是山坳里的风,带着葡萄的甜,吹向更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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